言歌问的问题, 段南声也还不清楚。

他只道：“后天我要回公司开会，Ada会带着大家一起过项目什么的。到时候应该就知道了，等我确认之后告诉你。不过……”

见段南声面露难色, 言歌自认明白过来什么，当即开口道：“我知道了，你怕自己没话语权是吧？

“没事儿的兄弟，我只是想说, 如果电影里的哪个小配角有空缺，你可以向导演他们推荐我。

“我不缺钱, 拍不上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去见识一下！”

“嗯, 我知道, 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其实对于要不要拍这个片子, 我有别的顾虑。”

“啊？为什么？”

“诶，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儿啊？这个电影, 风头是我出, 可人情得江老师还。”

段南声的表情有些凝重。

关于江黯和秦振的事，他不知道真相, 不过差不多猜到了一些。

估计是秦振以前想潜规则江黯。可江黯没同意。

这种情况下，如果接这个电影, 他怕会对江黯不好。

言歌不明所以, 但看段南声似乎也不想说得太清楚，也就没有追问, 拍了拍他的肩, 去里面上厕所了。

次日一早这场会，江黯也参加了。

之前Ada签了一个名叫柳鹭的女演员, 除她以外, 工作室签的新人就只有沈荫和段南声。

电影圈的饼有限, 是以Ada没有把大家局限在这个圈子里，剧圈、包括一些综艺，她也有在帮几个新人谈。

当然，具体的发展方向，也要视艺人的个人意愿来决定。

把今年的KPI，计划中的项目，以及已经定的项目差不多谈好后，沈荫、柳鹭，以及其他工作人员暂时离开。

还留在办公室的人，就只剩江黯、Ada、段南声，以及Ada正在带的一个徒弟，叫李一俊。

李一俊今后会担任段南声和沈荫的执行经纪人。

“秦振那边还真找人落实了拍电影的事，项目的牵头人叫陆纶，手里有个小影视公司，目前发展一般，不过早年他做过几部质量不错的电影。

“是这样的啊，陆纶早年出钱买了一部挺受欢迎的科幻小说，名叫《遗失的空间》。不过这是硬科幻，拍摄成本高，难度大，拍起来吃力不讨好，眼看版权就要到期了，还没拍成呢……”

听Ada提到这事儿后，江黯倒是兴奋了，因为他个人非常喜欢《遗失的空间》这部科幻小说。

他甚至曾幻想过自己拍这部电影时的情形。

但事情扯上秦振，未免就不那么让人愉悦了。

他当即问Ada：“那边怎么说的？具体的合作方案是什么？”

“初版合同我已经看了，秦振只负责出钱，其他事一概不管，当然，他只要求，男主一定要是段南声。

“不过，在投资回报率上，秦振有要求——

“他不做亏本的生意，我们工作室可以做为项目的合作方，参与项目的制作，甚至可以主导这个项目，当然，如果赚钱了，我们事后也可以参与电影片酬的分成。

“但如果电影的亏损率达到一定的比例，江黯你得把未来三年的经纪合约，交给秦振指定的公司，且不能随意拒绝他们给到你的项目。

“也就是说，那三年你的片酬要给他们，用于弥补亏损。”

江黯问：“财务做测算了吗？”

Ada点头。“初步测算已经做过了。秦振给的条件颇为严苛，但还算公允，具体条款我可以再和对方谈，但总之……

“总之可以这一切可以说是很正常的市场操作，秦振没留情面，按正常的商业逻辑来的。”

思忖一段时间后，江黯拍板做了决定。

看向Ada，他道：“可以合作，没问题。Ada，细节上就交给你和法务把握了。这边的话……我来和陆纶谈具体的合作事宜。

“我那部犯罪电影马上要开拍，估计会拍四个月，这四个月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找编剧、出剧本，以及做其他的准备事项。

“四个月后，我主演的《凶》杀青，然后我会正式接受这部电影的监制工作，甚至参演个配角什么的。”

Ada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问：“你想好了吗？可别只是因为喜欢原著，就轻易下决定。这剧本不好拍。”

“想好了。有难度才有挑战。”江黯道，“科幻电影难拍，但其实受众并不小。一旦拍好了，前景无限。我觉得值得一搏。

“到时候……到时候我们工作室的小段，就会是国内顶级科幻电影的男主角。

“我们工作室如果能主导的话，沈荫、柳鹭也能参演，都能带一把，挺好的。”

一旁，段南声听得有些激动，却也有些顾虑。

他四下望了望，横竖这里没有其他人，便看向江黯问道：

“江老师，可是……可是你不是不想和那位扯上联系……”

对于段南声能猜到这些，江黯感到有些惊讶，也有些失笑。

随即他道：“你关注电影本身就好，其他不归你操心的事，你不要操心。更何况……

“我和秦振合作这个项目，不会意味着我们牵扯不清，反而意味着我们能彻底划清界限。”

最初秦振提出的，只是送一部电影给江黯的学生。

那个时候他没有提任何条件。

项目成败他不管，能不能赚钱也无所谓。

似乎他在借此彰显，他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可现在秦振有条件了——

他要求江黯工作室主导这个项目，深入电影创作，并为投资回报率负责。

如果电影亏损了，江黯需要给秦振的公司拍电影还债。

也即，秦振现在换成了在商言商的态度，他没有再讲情面，也就没有再和江黯谈任何所谓的“私情”。

江黯猜测，这是自己因为那天说的话起了效。

秦振听懂了他的意思，并选择了退步。

现在秦振的举动所想表达的意思无非是：

“江黯，如果你想证明你的能力，如果你想告诉我你不是所谓的‘花瓶’，那就看看你能不能用这个项目赚钱吧。

“赚钱了，大家双赢，你拿着分账走人，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但如果你输了，你就得替我打工，多和我捆绑三年。”

激将法可恶，但从来都有效。

尤其是对于江黯来说。

江黯之所以反感秦振，除了他当年的作为以外，还因为他一直以来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像是帝王选妃，也像是在看一个漂亮的花瓶、或者玩物。

总之他的态度轻慢、轻挑、轻视。

现在秦振能拿出这样一份合同，总算是把江黯视为了合作者。

在江黯看来，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他可以凭借监制，或者半个制片人的身份加入项目，继而通过这个项目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如果他能让项目挣钱，他也就与不必与秦振的公司签约、进而用片酬还债，此后两人便再无任何瓜葛。

开完会的时候正是中午，江黯决定请工作室的人吃个饭，哪知刚走出会议室，看见前台走了过来。

前台表示，有位姓李的秘书来了。

江黯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不过尽管心里有些排斥，他还是去见了李秘书。

李秘书面上依然挂着那副始终会让江黯感觉到不适的笑容。

只是这次他看起来似乎有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什么事？”江黯问。

李秘书笑着道：“老板想请你吃个饭，菜已经点好了，他也到了。放心，不远，就在隔壁街上。

“江老师啊，老板马上又要去国外做项目，一去又是得忙好几年。你就去给他践个行吧，怎么样？”

江黯道：“没问题。不过我有条件。”

李秘书赶紧道：“你尽管提。”

江黯道：“这顿饭的钱我来付。我正好要请工作室的人吃饭，干脆就连秦老板一块请了。

“我知道，秦老板可能不喜欢太闹哄哄的场合，那么，我工作室的人可以在一个包厢，我和秦老板在隔壁包厢。”

李秘书笑着道：“没问题。我和老板说一下。只是……只是江老师你这么做，该不会还在防着老板吧？老板其实真不是那种人，当年——”

“当年的事不必了。我这么做，也不算是在防着秦振。”

江黯很自然地开口说道，“只是我现在毕竟不是单身了，不能做让另一半误会的事。”

“哎哟这……哈哈哈，邢老师好福气啊！”

“那家餐厅叫什么名字？李秘书领个路吧。”

半个小时后，江黯还真和秦振面对面吃起了饭。

两人相对无言，连空气都显得沉默。

隔壁包厢里倒是热闹。

即便在这个隔音效果特别好的高级餐厅里，众人的欢声笑语也能隐隐传来。

毕竟有了一个大项目可以做，他们感到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

他们吃的是法餐，上菜流程非常长，且十分缓慢。

这顿饭吃起来各位漫长。

然而全程两个人都单只是吃饭，没有任何交流。

就好像他们这次见面，真的纯粹是为了吃饭。

直到最后上了甜点，秦振浅尝辄止，尝了一口就放下了餐具，继而总算朝江黯看去。

江黯确实是个聪明人。

秦振感到，不需要和他多做交流，彼此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举起酒杯朝江黯的方向扬了扬，秦振抿了一小口。

放下酒杯的时候，他总是看向江黯开口说了今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江老师，那这场电影，你要费心了。”

江黯点头，很自然地开口：“我会赢的。”

秦振望他半晌，笑了：“行。那希望我们能借这个项目……一泯恩仇吧。江老师，我今晚的飞机。那就，以后有缘再会了。”

江黯再一点头。“嗯。有缘再会。”

秦振面色呈现几分无奈，几分对江黯的欣赏，又有几分怅惘。

他不无感慨地开口：“江黯，也许我们可以有另一种结局，是不是？当年如果没有那件事，我只是简单请你去看画展——”

江黯打断他。“做假设性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我从不会去想‘如果’这种事。”

“嗯。理解。”秦振声音有些沉，“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江黯……没能得到你，这件事确实我的遗憾。”

听到这种露骨的话，江黯没感到不好意思，似乎也完全没觉得他难为情。

他只是很自然地迎上秦振的目光，笑着开口道：“秦先生，你有名有权、有钱有地位……你几乎什么都有了，也就缺了一点‘遗憾’。现在好了，拥有它，你的人生就相当圆满了。恭喜。”

大概实在是没想到江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秦振张了张嘴，却几乎哑然。

片刻之后，他总算是大笑起来。

平时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秦老板”，一直绷着自己。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开怀地笑过了。

笑过，见江黯站起来要走，秦振对他说出一句：“江黯，如果你哪天跟我那侄子分手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可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留下这句话，江黯走人了。

只是刚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后，他又折返到餐桌旁坐下。

秦振刚要站起来，瞥见江黯的动作，感到有些奇怪。

只听江黯忽然很严肃地问他：“不好意思，刚想起一件事，得耽误你两分钟时间了。

“你记不记得，几年前你去明宇电视台，当过一期访谈节目的嘉宾，那会儿有个刚出道的姑娘当主持人……她被开除了，在那之后……”

·

另一边。

邢峙也在他接手的影视公司里和人开会。

邢峙穿着一身西装。

他的身边坐着宋思柔。

至于他的对面，这坐着一个面相奇怪的男人。

那人穿着休闲，但骨子里有股奇怪的气质，他目光锐利，四肢绷紧，好似随时处在备战状态的鼠类。

只听这个男人开口：“邢总，关于主持人秋若兰，明宇电视台姜兴德的那件事，我这边已经调查清楚了！”

按这个男人的意思，姜兴德当年接到过一个跟秦振有关的直播访谈节目。

秦振本人难搞，访谈的主题也颇为敏感，涉及国家入股私企的问题，涉及股权公有化和私有化的问题。

知道这是个难办的差事，姜兴德装病，把事情推给了一个还在实习期的、名叫兰夏的新人。

兰夏果然搞砸了，并因此被开除。

然而兰夏不愿放弃，她后来又找到了姜兴德，希望他能帮自己求情。她希望再找秦振做一次访谈，并将访谈的视频资料拿到电视台去，看能不能将功补过。

姜兴德一开始没答应，给她介绍了一个杂志社的记者工作。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兰夏成功以记者的身份采访到了秦振，相关文章后来还在杂志上刊登了。

兰夏因为这篇文章获得了一些关注。

大概是这个原因，姜兴德又找到了她，请她牵线去见秦振。

姜兴德承诺她，一旦事成，他一定让她重回明宇电视台。

兰夏答应了姜兴德，带着他混进了一个游艇派对。

因为她拿到可靠消息，说秦振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参加完派对后，兰夏精神失常，还染上了毒瘾，从戒毒所出来后，她至今住在精神病院中。

调查这件往事的男人看向邢峙道：“兰夏是秋若兰的学姐，两人关系不错。兰夏遭遇的一切，都与姜兴德脱不了关系。这是秋若兰会帮江黯对付姜兴德的原因。

“另外，我想她之所以约过江黯谈这件事，也是因为她听信了一些流言，以为那阵子江黯正好和秦振在一起，就想问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不过江黯明显什么都不知道，秋若兰没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结果。

“现在我这边倒是有了一个大致的结论，这事儿跟秦振没关系，确实都是姜兴德干的恶心事儿。

“他在游轮上跟人赌牌赌输了，把兰夏给送了出去……”

讲完调查结果，男人离开。

邢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宋思柔等得越来越不安，她看向邢峙：“你是不是……”

只听邢峙道：“不得不承认，秦振有句话说得对。”

宋思柔皱起眉来。“哪句话？”

邢峙道：“江黯可以理想化，可以将全部身心放在艺术创作上。但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跟着他一起天真。所以我——”

侧过身，邢峙的眼里映出了落地窗外的千万广厦。

从这个角度，他能将这个城市的大部分繁华尽收眼底。

“这行水太深了。我不能心存侥幸，也不能让往事重演。我得护着江黯。我要当江黯背后的资本。”

·

下午五点，江黯结束了今天的体能训练。

颇为意外地，他接到了刘雨生的电话。

“诶，小黯啊，有个事儿我问问你啊……之前说好的那部电影，邢峙忽然不接了，这是怎么个事儿啊？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