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有了前世的记忆, 晏长陵知道了所有背后的阴谋和每一个人的秘密,一切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晏家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回来。
他第一时间回到了晏侯府。
侯府一片狼藉,她不在。
周清光告诉他, “少夫人在直街上, 护着侯府的人......”
还不确定她是不是回来了,直到亲眼看到她手持长剑, 满身是血地挡在了侯府人的身前,晏长陵知道, 那个有着一颗赤城之心的小娘子也带着记忆回来了。
她在等他。
前世他回眸时看到的那一团被黄沙模糊的孤寂身影, 永久地刻在了脑海里, 在他临死之前,还在拉扯着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丢下她一人留在那个世界,到底对不对。
但很痛。
就像如今这般抱住她, 知道她回来了, 回到了他的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了, 心却如同撕裂了一般, 满是心疼。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来的多么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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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酆建国十几年, 今夜算是经历过的最大一次动荡,先是晏侯府被抄, 再到无罪释放,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子不是朱皇后所出, 国公府为栽赃晏侯府, 竟然连同驸马爷, 假造了圣旨,挑起了大酆与大启两国的战端。
众人还没来得及愤慨,接着又一道消息砸了下来。敬事房第一总管李高挟持了太子,火烧太后宫殿,企图谋反。
百姓一时都不知道哪个更为惊人。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一切动乱,都被晏侯府的世子晏长陵镇压了下来,无疑,晏侯府又称为了人人歌颂的忠诚世家,是救大酆于水火的大英雄。
大半夜,侯府外围满了前来关心的臣子和百姓,手中提着竹篮,装满了各类吃食和物件,晏家二爷去门口应付,没让他们进来,也没接他们手里的东西,不失礼貌地谢绝了众人的好意,又一一感谢。
谁能想到,几个时辰前,晏侯爷躺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山前敢为他医治腿伤,若非钱家大公子挺身而出,侯爷的那条腿,只怕已经废了。
这会子晏长陵已请来了宫中的太医,正在为他复诊。
前世晏侯爷被朱国公砸了一枪,回来后一直瞒着病情,以至于感染到了骨头,不久后便撒手人寰,这回有宫内的太医在,众人都守在了他的跟前,想瞒也瞒不住。
“如何了?”晏长陵问太医,从直街回来后他一直牵着白明霁的手,即便此时进了屋,坐在高登上,他也是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没松半分。
“能治是能治。”太医道:“但侯爷今后怕是不能再拿枪了。”
比起前世,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伤口处的脓血已被大夫放了出来,太医替他打来了夹板,以白纱捆绑好,又开了化瘀血消肿的药。
处理完后,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各自相互望上一眼,每个人几乎都是一身狼狈。
劫后余生,活脱脱地应验了那话。
人是都活下来了,府邸内的狼藉却还在,被破坏的屋舍一时半会儿修复不了,先收拾出来房间,把这一晚将就过去。
丫鬟婆子跑了大半,只余下了老夫人跟前的余嬷嬷和侯爷身边的两名小厮,二房那边是跑得一个都不剩了。
今夜想要睡,就得自己动手。
二夫人倒是想说什么,可看到白明霁的目光后,瞬间生了怵,许是亲眼目睹了白明霁杀人,打心底里地开始惧怕这位昔日没被她放进眼里的少夫人,同老夫人和侯爷打完招呼,便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几个姑娘和公子也受了惊,熬到这时候,到了极限,惊魂未定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整个侯府,也就晏长陵和白明霁所住的院子没被破坏,这大抵是白尚书与国公府勾结后,唯一带给她的好处。
回来后她已换下了身上的血衣,晏长陵也卸下了一身的铠甲,两人一道送老夫人回去。
晏老夫人目光落在了左右两人搀着她胳膊的手上,一时竟然不知两人到底是何时相识的,适才在直街上,看着两人相拥,彷佛两个相爱之人刚经历过了一场生离死别,她心头便生了嘀咕,转头疑惑地看向晏长陵,“新婚当夜,你便奉旨走了,听屋里的丫鬟说,少奶□□上的盖头落下来,你连看她一眼都来不及,我怎不知,你们是何时见过面的?”
晏长陵一笑,目光从老夫人头顶越过,看向了对面的小娘子,轻声道:“上辈子就认识了。”
他说的是实话。
晏老夫人却嗤了一声,不再理他,回头感激地看着白明霁,“孩子,我侯府往日亏欠你颇多,可你今夜却以身相护,以怨报德,我替晏家上下,都该对你说一句感谢。”
前世白明霁察觉出了自己的变化时,不明白她为何会越变越脆弱,后来明白了,她并非天生性情冷淡之人,在真心对她好的人面前,她的心也会热,被一种叫‘亲情’的东西,捂热的,她抿着笑,摇头道:“祖母,一家人不言谢。”
是她先生了防备之心,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人接近。
后来,有个叫晏长陵的人,把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打开,让她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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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好几处都血流成河了,天上的明月却格外地亮,银光从梧桐树梢落下来,铺洒在院子内,溢入边上一扇大大敞开的房门内,把门前一道身影拉得很长,覆盖在了屋内另一道影子上,两道身影相叠,却没有半点暧昧,唯有紧张。
白明槿绞着手指,看着他弯下身,要去拧开那口木箱,心一时提到了嗓门眼上,阻止道:“别,别开!”
她如此激动,裴潺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回过头,罔若未闻,手上的锁一拧,坚持打开了那一口木箱。
因他实在是好奇,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样的宝贝,能比她的命还重要。
适才在直街上,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白明霁,到白府来接应白家二娘子。
一进门,便看到这位白家二娘子,死死地抱住了地上的一口箱子,而她身前一名刺客手里的长剑,已经刺到她跟前了。
她身后就有一扇门,完全有机会可以逃,虽说逃出去多半还是会被追上,但人在危机之下,本能地会选择保命。
她没有,她选择了保护这口木箱。
裴潺不太爱管闲事,尤其是女子闺房内的东西,若是换在往日,他一定不会动,可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他匪夷所思。
他想知道,白明霁为何知道他的身份,为何非要他来白家一趟。
瞧来,她是算准了这位二娘子有危险。
锁拧开,裴潺一把掀开了木箱,意外地没有看到一箱子黄金或是银票,隐入眼帘的是一册册摆放好的书籍。
裴潺愣了愣,回头看向被月光笼罩的姑娘,脸上的神色似乎愈发紧张了。
裴潺更好奇了。
刚从木箱内拿出了一本册子在手上,对面那位今夜从始至终都不敢靠近他,始终保持在五步之外的姑娘,突然扑了过来,作势要抢,裴潺一只手举起来,调侃道:“干嘛呢这是......”
白明槿急得脸都红了,垫起脚去夺,“裴公子,你不能看。”
裴潺被他拽住袖子一拉,身子偏了半边,不以为然,“男女有别,别扒拉。”
白明槿平日里胆子小,远远看他一眼都会脸红,可关键时候却倔强的很,揪着他不放,“你,你不看,我就不扒拉。”
裴潺:......
“这么说,我是非看不可了。”裴潺怕她再扯下去,把自己的衣袖扯断,手掌一翻,反手握住了她一截手腕,隔着几层锦缎,都能感受到她的纤细,彷佛他稍微只要一用力,就能当场把她的骨头折断,特意松了几分力,警告道:“别动!”同时另一只手,翻开了书页,屋内没有点灯,起初应该是点了,后来应该是被杀手闯入,给灭了。
就着月光,裴潺努力地去认上面的字。
字迹工整,也很好认。
一行过去,再一行,裴潺的眸子逐渐变得凝重,而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慢慢地停止了挣扎。
像是在等待命运来临一般,白明槿垂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着一团,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很漫长,那只握住她手腕的手掌,终于松开了她,身子也跟着侧了过来,白明槿虽不敢抬头,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看她。
半晌后,她才听他沉声问:“谁写的?”
嗓音低沉,入耳让人背心生寒,白明槿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磕磕碰碰,“不,不是,我......”
裴潺终于知道白明霁为何会识破自己的身份,他隐藏了这么些年的身份,全都在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不仅是他的身份,还有他一直以来想要向钱家讨回的公道,都被白纸黑字,都写明明白白。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所写之人,是在针对钱家,想要帮他伸冤。
白家人,谁会无缘无故来帮他?
白之鹤?不可能。
想要知道真相,他还是得从跟前的白二娘子下手,裴潺深吸了一口气,试着缓了缓语气,“捋直了舌头,好好说,谁写的?”
白明槿还没来得及思考,下颚便被他抬了起来,目光冷不防地撞入一双漆黑的瞳仁内,月光印在他眼底,记忆中那双快要被遗忘的眼睛,突然熟悉了起来,心头漏了几拍,她慌不择路,脱口而出,“白,白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