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题(1 / 1)

路乘吃饱喝足, 正磨蹄擦脚,准备开始拆迁工作时,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把寝殿拆了他晚上睡哪儿?路乘是要折磨对方, 又不是折磨自己,苦什么都不能再苦了他。

秉持着这一原则, 路乘停住蹄子, 他站在原地思虑片刻,“哒哒”地走去了商砚书常待的正殿。

恰好,商砚书此刻并不在, 殿中空无一人, 路乘一蹄把殿门踢上,隔绝殿外魔甲卫兵的视线,然后……哼哼。

一阵叮铃咣当的巨响声后, 殿门再一次打开,路乘优雅地从身后那一地狼藉中走出, 深藏功与名。

如此一番运动后,路乘又饿了,他回到寝殿后,便安然地趴卧在床上, 一边吃灵草, 一边等着商砚书大发雷霆地来找自己。

然而, 他等了一天, 商砚书都没来找,但对方显然也是知道路乘做的这一切的, 因为路乘第二天又去正殿时, 发现殿中的一切, 被自己踢歪的桌椅, 踢碎的摆件,都已经复原换新了,而且路乘想再拆一次时,发现殿中所有用具都用了防御法阵加固,他竟是踹不动了。

不光是这里,这魔殿中所有殿宇,竟然在一夜间全部加固过一遍了,路乘恨恨地踢在一扇被法阵罩住保护,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石屏风上,却纹丝不动。

路乘气喘吁吁地尝试数次,终于不得不在这一轮交锋中认负,他的拆家计划,正式宣告失败。

不过他并未放弃,商砚书一日不放他回去,路乘的斗争就一日不会停止。

他很快想了一个新方法,拆不了商砚书的房子,那就去踢商砚书的下属,反正魔殿里的都是魔修,从上到下,包括最大的那个魔修头子,都不是什么好人,路乘踢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每天除了吃饭的饭点,路乘都在魔殿中溜达巡视,见人就踢,魔修们自然是不敢跟少主动手的,被踢得四处逃窜,狼狈非常。

绝食三天让路乘的毛色黯淡了不少,身形也有削减,但每天这样充足的运动加上灵草补充,以及他自己本身的丰腴底子,体态很快养回了先前的样子,皮毛也重新变得油光水滑。

相对的,魔修们就很苦不堪言了,恶马的存在像个噩梦一样压在众人心头,他们现在去魔殿都要小心翼翼的,避开恶马经常出没的饭后时段,每每见到白色带毛的东西,心里都不可避免地要心惊肉跳一下,简直是一朝被马踢,十年怕白毛,毕竟那匹小马看着不大,踢起人来却着实厉害,那小蹄子的威力,谁挨谁知道。

短短几天的时间,恶马的名字就已经在整个商砚书统辖的魔域范围内流传,甚至伏见都有耳闻,某次向商砚书汇报时,他还委婉地提了一下此事,暗示商砚书能不能稍微管一下那匹……那位少主,甭管是什么吧,这匹马天天在魔殿巡逻踢人,恶劣得颇有商砚书的风范,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但也着实耽误事情,简直干扰他们日常的工作了。

伏见试着提议:“少主若是喜欢踢人,不如抓些人当桩子供他取乐,正好仙门那边近期屡屡在我魔域外围活动刺探,属下可以去抓些仙门探子献给少主。”

商砚书神情恹恹地听着伏见的话,闻言在心里冷嗤一声,他这个提议是很典型的魔修思维,在魔域一众大小管事中,确实也有那么些人有这种凌虐的喜好,隔三差五就要抓上些人取乐,就说萧放,在极乐殿中所做的事,便也与之相差不多。

但路乘不是魔修,若真抓了仙门修士,尤其是剑宗那些人,路乘肯定就不踢了,八成还会摇着尾巴凑上去,问对方裴九徵的近况。

对于路乘踢人的原因,商砚书是很清楚的,并非本性恶劣靠此取乐,纯粹是为了给他捣乱,来气他的,目的也无非是那句,放他回去。

商砚书知道只要他一见到路乘,路乘肯定就会这样说,说不准还会因此跟他吵架,而他势必不会同意,两人见面也只是徒增恼火,所以他这些天干脆就没有回过寝殿,也没有去见路乘,只从魔甲傀儡的视线中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当然也知道下属们在恶马的欺压下苦不堪言,但他完全不打算管,他堂堂魔尊,如今连寝殿都回不去了,夜夜宿在外面,这些下属又凭什么过得顺心呢?

商砚书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有机会能缓和一下跟路乘的关系,他还是愿意退让尝试一二的。

伏见的提议没有提到点子上,却无意中给了商砚书一点跟路乘缓和关系的灵感,他敷衍地挥退对方,在王座上独自思虑片刻,这些天来头一次,他主动回到寝殿中。

正是午间,路乘在床榻上趴卧着吃草,一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耳朵就旗杆一样警觉地竖起,而在商砚书出现在寝殿大门,迈入路乘的视线中时,他一个咕噜直接从床上站起来,前蹄微微伏低,一副时刻准备躲闪战斗的警戒模样。

“爱徒~”商砚书面带笑容,语气亲切,彷佛这几日的冷战争吵都没有发生过,他甚至还想来摸一摸路乘的毛毛。

路乘自然是不给摸的,往旁边一跳,轻盈得像只小鹿,一蹦就是几丈远。

商砚书也不追,只负手站在原地,说:“你不想知道剑宗那些人最近在做什么吗?”

路乘耳朵一抖,单论“剑宗那些人”,他其实不是很关心,但是剑宗的动向某种程度也代表了他哥哥的动向,他被劫来魔域也十多天了,也不知道他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伤势如何,最近又在做什么。

想到此,他不由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犹豫着不太敢靠近商砚书,毕竟前不久他才刚吃过亏。

“爱徒这些天闹了这许多,无非是想回去而已,为师也可以直接告诉爱徒,不可能。”商砚书笑容温和,说的话却很决绝。

路乘立刻又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商砚书话锋又一转,“为师也可以稍退一步,把剑宗那边的动向近况都告知爱徒,作为交换,爱徒也不要再胡闹躲着为师了,如何?”

路乘陷入沉思,他继续闹下去,大概真的像商砚书说的那样,没什么可能和结果,但是折中一下,他想要回去其实只是因为担心哥哥,怕萧放再次找上去,或者其他什么类似情劫的危险再次到来,如果能知道哥哥平安无事的话,他倒也并不是很着急回去。

这样想,似乎也不是不能答应……路乘思虑再三,慢慢走上前,却又在离商砚书最后一步时停住,讨价还价道:“你也要把萧放的信息告诉我。”

萧放就是他哥哥最大的危险,因而萧放的动向同样值得关注,而且商砚书跟商砚书同在魔域里,对萧放行动计划的感知,想来会比仙门那边更敏锐,他若是能提前知道萧放的下一步行动,说不定还能给他哥哥提个醒传个信。

对了,还得把这条也加上。在商砚书同意他的要求后,路乘又道:“如果萧放有要对我哥哥不利的行动,你要帮我传信给我哥哥示警。”

“爱徒,是该说你把萧放看得太厉害,还是把裴九徵看得太纯良了呢?裴九徵此人……”商砚书轻嗤一声,似乎有话想说,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应允道,“也可以。”

得了保证,路乘终于迈过了那最后一步距离,让商砚书将手放到他脑袋的毛毛上。

重获这久违的柔顺手感,商砚书不由感叹一声:“爱徒还是这样子比较好摸。”

不像几日前,绝食状态的路乘不光毛色黯淡,摸起来的手感也没有那么顺滑了。

“快点说快点说,我哥哥最近在做什么?”路乘用蹄子扒拉他,连声催促。

“且听为师慢慢道来。”商砚书在床榻边坐下,将路乘抱在腿上,慢悠悠讲述。

似乎是故意吊着路乘的胃口,他先讲了萧放那边的情况,自剑宗一战后,萧放便退回魔域,而商砚书也于同期重新入主魔域,魔域一下有了两位魔尊,明面上魔域现在一分为二,血河狱劫火狱都是商砚书的势力,空花狱蚀骨狱则归属于萧放。

但是实际上,就像殷槐这个墙头草两边站队一样,大部分魔修也是如此,即便归属于一方麾下,也未必忠心出力,只等着商砚书和萧放再斗过一场,分出个高下来,他们才好真正做出选择。

然而这么多天了,商砚书和萧放双方都没有约战打上一架的意思,商砚书是对一统魔域没什么兴趣,其实若非要养徒弟,他本来都没打算回来当魔尊,实在是路乘太难养了,商砚书自己的灵草库存早都被对方吃光了,若是不回魔域,他那些法器灵石全部变卖了换成灵草,被吃光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也有穷养的方法,就像之前一样,给路乘买些人类的便宜点心,他也是能接受的,但是商砚书不能接受,裴九徵养着时顿顿给路乘吃灵草,攀比心作祟下,他只能比对方养得更好,绝不能更差,因而只能选择回来当魔尊,以整个魔域的资源,来养他这匹格外精贵挑嘴的爱徒。

但是养徒弟目前的资源也够,若是哪天缺钱了,商砚书可能会动一动去找萧放打上一架,把空花狱和蚀骨狱也收归麾下的念头,眼下他每天忙着为路乘的叛逆而烦恼,哪有心情去管什么萧放?

萧放不来的理由则更简单,他在剑宗吃过亏,对商砚书心有忌惮,自然不敢妄动,而且魔域现在人心浮动,魔修很多都在观望,萧放对众人的掌控力也大不如前,他这段时间忙着镇压不听话的下属,倒也一时没顾上再去找裴九徵的麻烦了。

虽然知道商砚书是故意吊他胃口,但对方说的这些姑且也是路乘想知道的,而且多少算个好消息,便也耐着性子听了。

“剑宗那边……”商砚书终于说到了这里,路乘耳朵立即高高竖起,像只大白兔子。

“四大仙们近期频繁联系,伏见的部下在魔域外围也发现了仙门的探子,大概正计划着潜入这里,或者直接四大仙门一起联手,攻入魔域,将为师和萧放这两个魔头一锅端掉罢。”商砚书对自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过他说起这些时,似乎也并不如何在意。

路乘知道商砚书为何不在意,魔域和仙门之间,一来有狱海天堑,由魔修把守一切安全隘口,除了能操纵劫火的商砚书,没有任何人能直接穿越狱海,而若是从易守难攻的隘口攻入,对仙门是大大不利的,是以这么多年了也没能把魔域奈何,这回同样困难。

二来,仙门和魔域现今的实力对比,撇去其他层级的不谈,单说渡劫期,仙门只有他哥哥,魔域却同时有两位渡劫期魔尊,商砚书自然不会和萧放联手,但萧放却对裴九徵虎视眈眈,裴九徵若是想从商砚书手中夺回路乘,无论战胜战败,萧放都势必会插手。

到时候,没把路乘救出去是好,若是再把自己赔进去就糟了,所以即便四大仙门联手,攻下魔域的机会也着实不大,除非商砚书离开魔域,如此或许还有机会。

但商砚书为什么要离开?人他都已经抢到手了,干嘛要给裴九徵机会呢?因此路乘听闻此事也没有萌生出太多的期待,指望剑宗的人能把自己救出去,他只要知道哥哥最近的动向,知道对方没事就好了。

他等着商砚书说下去,但是等了许久,商砚书除了摸毛,什么都没说。

路乘:“?”

“没了?”他说。

“还有什么?”商砚书反问。

“我哥哥呢?”路乘说。

“不知道。”商砚书说。

在路乘撇下耳朵,要愤怒开口前,他先一步,振振有词说:“为师答应你的是告诉剑宗的动向,又没说是裴九徵的。”

路乘指责对方是骗子的话一顿,他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只是他本能地觉得剑宗就代表他哥哥,所以无意识地将这两者划等号了,但实际上并不相等,就像此刻,商砚书便可以借此混淆模糊,看似说了,却又没说路乘最为在意的事。

“骗子——!!!”路乘还是说出来了,他才不管商砚书答应的是什么,愤怒地就要从其怀中挣开。

商砚书一边躲避着他那胡乱踢踹的小蹄,一边辩解:“裴九徵近期都没有公开露过面,大概在闭关休养,而且为师是魔尊,顶多能知道点仙门明面上的消息,剑宗内部的事情,为师如何得知?”

倒也很有道理。路乘扑腾的动作一停,裴九徵现在的近况和动向大概只有孟正平那些人知道,若是魔修能随便打探到,那剑宗内部岂不是被渗透成了个筛子?

想到此,路乘重新安静下来。

商砚书揪揪其带着些许肉感的圆润小马脸蛋,又将其半搂在怀中,下颌贴蹭着路乘的脑袋,轻声发问:“若是哪一天,为师跟裴九徵打上一架,你会站谁那一边?”

“我哥哥。”路乘毫不犹豫。

商砚书搂着路乘的手臂骤然收紧了些许,眸光闪烁,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着没有发作。

但还是有一丝怒气没克制住流泻出来,他惩罚性地咬上路乘的耳朵,用一个介于痛和痒的力道在其耳边低喃:“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