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霄峰(1 / 1)

“罢了,不谈这些。”孟正平虽然仍然忧心,但此刻忧心这些也没用,不过徒增烦恼。

“对了,师弟,我近来打算重新修订一下门规,你有什么想法吗?”孟正平开始絮叨,

宗门里这帮小子是愈发难管束了,原本的一

“师兄做主便可。”裴九徵打断道。

“听我说完,就在前几天,云岭峰有几个弟子....”孟正平滔滔不绝。

裴九徵神色未有大的变化,依然淡漠,但似乎又于无声中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并肩而行,渐渐走至武仪殿前,殿前有一片宽阔的广场,素来是弟子们演武练剑之地,今日广场上也依然站着许多人,看似一切如常,但似乎又比往常噪杂些许。裴九徵侧了侧眸,便见到广场上的弟子们全都围聚在一起,而在人群正中,赫然是一匹格外漂亮俊秀的小白马。“师兄,听说师叔他捡了一匹马当灵宠,就是这匹吗?”

“好漂亮的小马!不愧是师叔,捡的马都那么不同凡响!”

“他的皮毛像银缎一样,耳朵还是粉色的,真可爱!”

路乘在众人的夸赞议论声中,把头高高昂起,犹如唱戏走台的名伶般,迈着矜持的小碎马步,全方位展示自己傲人的身姿。“那就是你捡的马?”孟正平也注意到了广场上的动静,奇道,“听人说了此事我还不信,师弟,你怎么会想起捡一匹马做灵宠?”“不是灵宠。”裴九徵看着人群中的小马,唇边含笑,目光温柔。

知怎的突然踢踏了几下,将师弟你吓了一跳,之后你再在路上见到马之类的体型大的牲畜,都是远远绕开,却是没想到,你今日会这样喜爱一匹小马。那是什么?孟正平问了,裴九徵却没有作答,不过孟正平也并未在意,他感叹般地自语道:“我记得百年前,师弟你才十岁大的时候,有一回我带你出门,在驿站歇息时有一辆马车恰好停靠在旁,那马高大健壮,师弟你当年连那马的一半高都没有,对于你就如一个庞然大物般,你经过那马身边时,那马不裴九徵后边笑容不知何时敛去,他淡淡道:“人总是会变的。”

倒确实如此,就像裴九徵幼时明明也是个有点黏人的性子,跟在孟正平身后师兄长师兄短的叫,但似乎从他们师尊仙逝开始,慢慢就变得疏离冷淡,不与任何人亲近了,即便是一手将其从襁褓中的婴儿带大的孟正平,时而也会有些距离感,不知道他这师弟心中在想什么他心中兀自感慨了一阵,又道:

“不过师弟你这样喜爱也并非没有道理,这匹小马确实颇为....."

他正要说“可爱”两字,就见人群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小马突然一个飞踢,将周边几名弟子接连踹上天去。孟正平:“...."

看着几名弟子在自己眼前接二连三地飞到空中,又成一个完美平滑的抛物线远去,“可爱”两字一下卡在孟正平喉咙里,说不出口了。“很活泼。”裴九徵接话道。

...活泼?孟正平欲言又止,这个把人踹上天的行为真的可以用活泼来形容吗?但他看到

裴九徵看着小马时的温柔神情,心道罢了,他师

难得这样喜爱一样事物,就当是活泼吧。

于是应和道:“确实很活泼。”

活泼到周边弟子纷纷退后,看着小马的神情从之前的好奇打量转变为眼下齐刷刷的惊恐。

而小马在踢完人后,把头一甩,犹如十分不屑般,但在注意到不远处站在

武仪殿前走廊的裴九徵后,他又立刻“哒哒”地跑过来,神情从高傲的不屑瞬间转变成委屈的控诉,他用蹄子比划,跟哥哥狠狠告状。......在说什么?”孟正平一句都没看懂。

“他说那些人说他坏话,说我不该养一匹马当灵宠,应该养些更威风好看的灵兽。”裴九徵一边翻译一边安抚小马,“我不会养其他灵兽,而且你就是最好看的。”孟正平尚且沉浸在他师弟到底是怎么看懂这蹄语的,怎么他觉得这小马只是随便划拉了两下的怀疑中,就见裴九徵又眉头微蹙着转过头来,对他说:“师兄,此事需严肃处理。”“啊、对。”孟正平回过神,正色表态道,“背后妄议师长,是该严肃处置,师弟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路乘抬头看着他,湿漉乌黑的眼睛一眨一眨。

孟正平莫名片刻,彷佛又突然顿悟了什么,对小马说:“也给你一个交代。”

路乘这才开心点头。

远处的卢新洲看着这一幕,即便他听不到他师尊师伯在说什么,但看小马那分外熟悉的比划动作,他也知道,这匹马一定又去告状了。真的太熟悉了,无论是被踢飞的场景,还是把人恶狠狠踢飞后立刻一脸委屈去告状的举动,都仿如昨日,区别大概就是他从戏中人变成了场外客,还别说,这看人被踹的感觉真....咳,卢新洲把心中的幸灾乐祸压制下去,默默为那几位已经飞远的师弟哀悼片刻。“惨。”郭朝阳也大致猜到那几位师兄弟的下场,被马踢飞还不算,事后八成还得被他师尊教训,真正是蹄黑心黑,恐怖如斯。“幸好我不是清霄峰的。”他不由感叹。

因为闲着无事,卢新洲和杜子衡带着小马游逛门派的时候他便也跟着了,不过待会儿他就去找他师尊,一起回落霞峰去了,承天剑宗中除非一些全宗门都要参加的大事件,日常的演武修炼基本都是各峰弟子各修各的,轻易碰不着面,而且之后他还准备闭关冲击一下金丹,想来相当一段时间里,他都见不到这匹恶马,不用担惊受怕了。

但是杜子衡和卢新洲就不同了,他师叔这样宠爱这匹小马,肯定是要一起带回清霄峰的,而他们两个作为清霄峰弟子,势必要日夜与其相处,稍有不慎,惹马不快,想来就是一记无情铁蹄。“你们保重。”郭朝阳沉重地拍拍两人肩膀。

卢新洲也是想到了这点,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顿时变得很沉重。

....还好吧。”杜子衡虽然也目睹了小马几次踢人的过程,但归根究底,都是这些人先惹了小马,像他之前给小马带路,介绍各处山峰宫观,小马也没怎么样,这性格就跟路乘很类似,不惹他可以好好相处,惹了他就势必会被记仇报复,啊,真是越想越像了,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一匹马和一个人如此相像啊?

三人闲话一阵,那边孟正平和裴九徵议完事后便就此分开,裴九徵带着小马,以及卢新洲杜子衡等弟子一道回了清霄峰,郭朝阳则迈着如释重负难掩雀跃的步伐去找他师尊。清霄峰位于剑宗最东侧,山势高耸,比其他几大主峰都高上一头,四周空谷环抱,古树垂萝,雅致又幽静。峰顶数座大小宫殿屹立,而规模最大的主殿坐落正中,牌匾上书“晗光殿”几个大字,取自日出东山,明光照来之意。晗光殿前广场前有数十名正在演武练剑的弟子,他们见到裴九微回来,立即收剑行礼:“师尊。”裴九微微微颔首,便径直从人群中走过。

路乘跟在后面,东张西望,这殿宇颇为华丽,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但路乘一路逛来承天

宗的建筑大多如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过在步入主殿后,殿中香台上摆放的一尊牌位引起了他的注意。

裴一鹤。路乘默念着牌位上的名字。

“那是前代掌门。”似乎是注意到路乘的视线,裴九徵解释了一句。

掌门,玄鹤真人裴一鹤,是他哥哥的师父,同时也是生身父亲。

前代掌门?那牌位怎么放这里?名字还跟他哥哥这么像?路乘心里刚刚冒出问题,就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在玄武城认出他哥哥后那几天,因为裴九徵在忙于协助玄武城加固地眼封印,路乘一直未能见到人,而在那些天中,他跟郭朝阳杜子衡他们打听过他哥哥有关的信息,其中好像就讲到,承天剑宗的前代

不过他哥哥这辈子亲情缘薄,裴一鹤在百年前就已经因为寿元耗尽而自然仙逝了,母亲则不知名姓,也不知下落,裴九徵是裴一鹤某天突然抱回门派的,据裴一鹤所说是他与一凡人女子所生,那想来百年过去,也早已转世轮回了吧。路乘不太懂什么父母亲缘,因为他就没有父母,只有他哥哥,不过,凡人一向是对父母亲情很看重的,那想来这个裴一鹤对转世后的他哥哥也是很重要的吧。他本来这么想,可裴九徵提及时却并未以父亲相称,且似乎不欲多言,态度冷淡地解释了那一句,便带着路乘继续朝后走了。路乘没追问,反正他只在乎他哥哥,本来也不怎么在意这些无关旁人。

他跟着哥哥穿过回廊过道,来至后殿,裴九徵在此停下,摸摸他的脑袋,示意说:“你以后就住这里,就在我的房间隔壁。”路乘本来都已经开心点头了,听到后半句又立马摇头。

我要跟你住一起。他用蹄子比划。

裴九徵现出一副为难神色,跟着进来的卢新洲见状,体贴地代为开口道:“师尊不习惯夜间与人同住。”路乘撇着耳朵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胡说八道的骗子,以前在涿光山他哥哥明明都是跟他一起睡的,而且在船上那几日,他也一直睡在哥哥怀里。他比比划划地告状,卢新洲虽看不懂马语,但也大致能猜到小马在说什么,他冤枉道:“是真的,师尊在入定时是不能有旁人在侧的,之前那几日是因为师尊压根就没有入定,也没有休息,是一直在不睡觉陪你。”修士的入定跟凡人的睡觉无异,都能起到休息的效果,修为高深者可以几日不入定,也即几日不休息,但即便是裴九徵,六日下来也相当疲乏了,尤其他不久前还刚刚耗费过许多精力封印翳化的玄武,可以说,这几天他都是强撑着在陪伴路乘。路乘“唰”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裴九徵,而裴九徵此刻也点头承认道:“确实如此。”

为什么?路乘一面满心不理解,一面又试图说服哥哥,入定时不能有旁人再侧,但他又不是人,他只是一匹小小马呀。“不行....”裴九徵为难且不舍,但还是坚定拒绝了,他哄孩子一样地揉揉路乘的耳朵,温声说,“夜间你一个人睡,白天我再陪你,听话。意识到没有转圆余地了,路乘很不高兴地撇下耳朵,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小马,知道哥哥这几天是一直没睡觉陪自己,他当然也是心疼的,只是却也难免生出些许委屈,即便是那个疑点重重的假哥哥,夜里入定时都是让他枕在腿上,靠在怀中的,结果找到真哥哥后反倒要孤零零一个

这份受屈的情绪白天尚能抑制,等到了夜间,哥哥真的让他一个小马睡在清冷的侧殿后,却是再难忍受,他难过地团起身体,给自己盖上小被子,假装仍然依偎在某个温暖的怀抱中。而等到入睡后,他好像还真的在虚假的睡梦幻觉中寻觅到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只不知道是曾经的哥哥,还是错认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