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伍(1 / 1)

入戏 妄鸦 1814 字 4个月前

那两条红线来得快, 但斩断得也快。

被她的舞剑接触到后,线身便骤然碎裂开,化作万千碎屑消失在空中。

原晴之见状,松了口气。

她原以为这是什么纸傀用来刺杀她们的术法, 但好在看来并不难对付。只是稍微有点头疼的是, 后续被这两根红线定位引来的追兵, 究竟要怎么对付。

以目前的紧迫程度来看,再混进人群里,显然是不太可能了。

“站住!”

急于戴罪立功的掌事纸傀从楼上一跃而下,手中抡起铜钱鞭。

它已然死死锁定了不远处躲在人群中的两位目标。

铜钱鞭在地上切出深深的痕迹,相当可怖。即使中间还隔着不少人, 纸傀也没有要收手或者疏散的意思,反而眼冒凶光, 愈发注入了几分力道, 仿佛已经看见了对方皮开肉绽, 鲜血四溅的模样。

明明只是一介低贱的祭品,却要它在大人面前丢脸, 千刀万剐都难以平息心头之恨!

“你竟敢,呃——”

它话还没说完,便感觉鞭子上传来一阵大力, 硬生生停在原地。

下一秒,鞭上串联起来的铜钱被骤然打散, 数百个古朴的铜钱失了力道,叮叮当当掉落一地,朝四方骨碌碌滚去。

旁观了这一幕的人们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有的好奇, 蹲下来拾起一枚, 然后惊喜地发现那竟然是数百年前庆国的古铜币, 连忙塞入口袋中。

掌事纸傀来不及斥责,直接回头“扑通”一声跪下,浑身冒冷汗。

“大人恕罪!”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还和颜悦色,应允它捉拿两位祭品的大人会忽然出手,不仅点停了铜钱鞭,还直接打散它的法器。

但这并不妨碍纸傀以头抢地,拼命认错。

“大人,是属下过于冒失,办事疏忽不利,这才导致这两个低贱的祭品侥幸逃脱。只要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定会将其千刀万剐,为大人奉上她的顶上人头——”

再后面的话,掌事已经说不出来了。

因为一阵天旋地转后,它自己的头颅已然滚落在地。

在最后弥留之际,纸傀心底仍旧充斥着困惑和不甘。

它拼命睁大漆黑的眼睛,看到高高在上的神祇主动走下神坛,那截殷红色的长袍曳地,沾染上人间尘埃。

伴随着虞梦惊的走动,四周鸦雀无声。

而神祇却只是慢条斯理,极富杀意地冷笑。

——‘胆敢碰她半根头发丝的人,都得死。’

仿佛应和一般,又有几名纸傀惨叫一声,凭空被拧成麻花。

虽说纸傀非人,不会流血,但这一幕毫无疑问,仍旧充满视觉恐怖。

可大厅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忽略了这无比骇人的一幕。

他们全部僵立在原地,就连刘姬也不例外,直勾勾地盯着那位骤然出现的红衣男人,视线贪婪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瞳孔里除了这以外,再也不剩其他。

戴茜心底暗道不好。

但此情此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梦惊走向原晴之。

一步,又一步。

这回可没有什么前两部戏里诸如黄金面具,眼部束缚的遮挡物。展露在众人眼前的,只有一张极尽世间所有华美辞藻也无法形容,颠倒众生的脸。

他身上仍旧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金边与猩红交织的华贵长袍,愈发撞得他仙姿佚貌,不似凡人。恍惚间,原晴之好像又看见那个坐在神宫殿宇顶端,恣睢肆意的少年。

但到底还是不同了。

最大的差别,便是眼神。

那双向来充满傲慢和不屑,如同红宝石般轻慢漂亮的眼眸,如今落在她身上,是那么的滚烫,那么的亮,仿佛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拽着人堕入无间深渊。

原晴之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当场逃跑的冲动。

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在那极具存在感的,仿佛化为实质的灼热视线中飞速消融,不余分毫。

她被钉在原地。仿佛一朵长不高的蘑菇,只能仍由捕捉到猎物的鹰隼贪婪地锁定着,用视线一遍遍舔舐描摹,确定存在,一动也不能动。

什么情况?上部戏里刚开始他明明对雷柔不屑一顾的,这难道是认出来了?!

原晴之在心里无声疯狂呐喊,慌成了皮皮虾。

针对这最后一次入戏,程月华和专家团不知道给她上过多少注意事项保险。其中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远离虞梦惊,绕开虞梦惊,避开虞梦惊,千万不能被他发现端倪。

可现在,仅仅只是刚打一个照面的功夫,原晴之就掉马了。更恐怖的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像只是往那一站,事态便不可控起来。

明明在这部戏里,她换了新的脸,新的身份,他却还能准确无误地从人群中辨别。

原晴之感觉自己的CPU要被///干烧了。

生平第一次,她在戏中生起这么强烈的,有什么东西即将脱离掌控的不好预感。

好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

“你要对我夫人做什么,放开她!”

结束了一场追逐战的霍星岩匆匆赶了回来,恰巧看见这幕。

他上前一步,以保护者的姿态拦在原晴之面前,警惕地望着面前的人。

也正是这声暴喝,打断了虞梦惊的前进。

后者这才停下脚步,终于舍得从那双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眼眸上挪开,纡尊降贵,仿佛看垃圾那样朝下瞥了霍星岩一眼。

“哦?”他慢条斯理,反复咀嚼每个字:“你的夫人?”

隔着一道肩膀,原晴之飞快地抬眸。

借这功夫,她才敢正眼打量他。

与《诡宅》里相比,虞梦惊甚至又拔高了些许。气质也从少年时肆无忌惮的张扬,青年时谁也不放在眼里的狂妄,过度到独属于成男的捉摸不定和内敛深沉。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汪深不可测的大海,收敛了所有暴风雨和海啸,将所有的汹涌暗流压在黑色的海水和阴沉的乌云里。

——也更加危险,具有压迫感,让人头皮发麻。

只是简简单单一个问句,都有如山峙渊渟,可怖之极。

短短几秒,霍星岩的额头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既然注意到这点,原晴之总不能独留他一个人面对虞梦惊的无声施压。

于是她上前一步,轻轻扣住霍星岩的手。

很显然,这个动作给了霍星岩十足的勇气。

他立马反手握住自家妹妹的手,面不改色地扯谎:“阁下,方才戏舞一比,拙荆消耗了太多体力,再加上伶娘天生声带有损,恐怕无法同您交流。若是没什么事,在下便先带她回去休息,事先告退。”

“且慢。”

定定地看着两人那碍眼交握的双手,虞梦惊唇角掠起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意森冷,不曾深入眼底。

唯有原晴之心下骇然,

在方才那个瞬间,她能感觉到扑面而来,针对霍星岩的森然杀意。但只有一瞬,很快,它们又被完美地收敛起来,仿佛从未存在。

“方才的比试,本座也恰巧旁观。舞姿灵动,惊为天人,恰巧完美符合摘星楼对本次戏祭仪式女角的一切要求。”他轻描淡写,平地扔下惊雷:“依本座看,也不必选下去了,直接定下即可。”

什么?!

霍星岩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震懵了。

虽然方才小梨展露的舞姿的确有问鼎本次女角选拔的榜首的资格,但到底此次前来参与摘星楼选拔的人大有人在,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中途杀出一匹黑马。

最重要的是,他总感觉面前这个风姿卓绝,近乎妖孽的男人,对他妹妹不怀好意。

“即便如此,也太儿戏了些。”

在身为兄长的直觉下,霍星岩表露出强烈的不赞同:“说好三日选拔出结果,如今只过去一日,未免胜之不武。”

“伶娘为人正派,肯定也不希望原定比试因为她的一次超常发挥而进行更改......”

“你或许搞错了什么。”

结果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虞梦惊打断。

男人漫不经心般抬手,抹开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笑容傲慢:“本座不是在询问你,而是在告知你。”

“她会是摘星楼选定的女角。仅此唯一。”

轻飘飘的话语,要霍星岩忍不住再度握紧原晴之的手两分。

望着虞梦惊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已大汗淋漓,几乎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他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的摘星楼主,竟是这幅高高在上,不容忤逆的乖戾模样。

“哦,对了。”

就在原晴之带着满脑袋乱糟糟,以为送走这尊大佛时,他忽然又折道而返。

这回,虞梦惊没有再中途停下脚步,而是径直走向原晴之。

面对并肩而立的夫妻二人,他不仅不后退,反而还故意上前一步。

猩红的长袍化作锋利尖刀,以完完全全不容置喙的姿态,硬生生插///入两人之间,迫使原晴之不得不主动松开霍星岩的手。

而那好看的眉梢间隙在瞥见这幕时,又不着痕迹扬起洋洋得意的弧度,仿佛找回了些少年时期恣意妄为的影子。

或许是思绪纷乱到极致,原晴之竟生起几分无奈。

自己不是早就清楚。

他向来是这样,想什么便做什么,毫不避讳任何人的眼光。

“伶娘......是吧?”

虞梦惊这么说着,将这个名字压于唇舌,忽然缓缓笑开。

和之前任何一个带着讥讽,冷漠,嗤笑都不同,那是完完全全发自内心的喜悦。

神明一笑。

刹那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武五,雷柔,伶娘。

三度轮回,兜兜转转,终于再次将她送到自己面前。

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