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beta(一百零五)(1 / 1)

蒋逢玉陷入了某种焦躁的状态中。

贺温在做紧急处理措施, 她在一旁看着,递些简陋的工具,余敏易还能保持清醒, 手指脱力地搭在她的手心。

满手的粘腻将要干涸, 那触感更加诡异,蒋逢玉抽出手, 余敏易的嘴唇翕动着, 她没能听清,贺温一边用衬垫止血一边给她翻译,“他说让你别走。”

“医疗队很快就到。”顾名尧把她拉起来,用湿巾给她擦拭干净五指和掌心, 蒋逢玉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像隔了一层塑料膜。

她后撤了一步,顾名尧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说让她不要担心, 但蒋逢玉在考虑的并不仅仅只是余敏易的伤情。

“我得回去。”蒋逢玉说。

哪怕只是十分钟, 也许事情会和现在大有不同。

“你确定吗?”S001不太赞成这做法, “时空排异反应是什么,现在没人有答案。”

蒋逢玉想了想, 还是说:“我得试一试。”

子弹不仅是朝着她一个人来的, 储姮宇和其余两名受害者不那么幸运,没人给他们挡枪。

顾名尧说这是今晚袭击皇夫的那批杀手策划的随机伤人事件,可她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

偷东西听起来就像是那个邪恶组织会做的事, 可随机伤人不太像。

高校投毒案虽然是大规模恶性事件,但说到底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亡, 更像是引起社会关注的一种手段。

而此后发生的那些, 他们针对的目标人物都非常明确。

皇夫遇袭, 寝宫遭窃,这是一件事,但宴客厅枪击,这是风格迥异的另一件事。

不考虑其它受害者身份的情况下,她和储姮宇同时遇袭,很难不让蒋逢玉产生阴谋论,思考是否秦泽文想清除这两只躺在通过联姻达成利益最大化道路上的拦路虎。

S001迟疑道:“如果你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人的死活,为什么一定要承担未知的风险再试一次?”

蒋逢玉踢了一脚花盆,沉闷一声,她恶声恶气道:“你难道没听过‘小人债最难偿’这句话?”

“而且这也许就是我能离开这里的契机。想想看,如果他没给我挡下这一枪,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我,我会听见关于生命值过低的高危警报,你会为我启动撤离程序。”

她说她想回去,不只意味着回到十分钟前,还意味着借这机会离开这里,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蒋逢玉偏过头环顾四周,算上余敏易,总共四名受害者,储姮宇倒下的同时,余敏易也中了弹,枪手不止一人。

“我在这里呆得够久了。”她轻声说。

莫名其妙的伤亡事件,毫无头绪的捉凶任务,阴晴不定的攻略对象,还有自说自话跳出来的怪男人们。

S001没多说什么,它默默地检查一遍撤离程序启动所需满足的条件,更新的零件和道具很多,但这玩意还是没变,和旧系统在时一样。

‘在特殊情况下,测试员可选择终止任务。如测试员丧失自主决定权,可由辅助系统代为决策。’

‘特殊情况大致分为两类:一、测试员的人身安全被严重侵害;二、攻略人物的人身安全被严重侵害。’

“现在还不满足条件。”S001把后台界面调给她看,朴素而空旷的淡白色光幕内静静躺着一只方形按钮,现在那按钮是灰色的,手指按上去以后只会跳出一句提示。

【别开玩笑啦,没到时候呢!】

蒋逢玉怀疑那根本就是坏的。

“大巴掌在哪里?”

她退出系统后台,点进玩家界面,S001提示她去控制面板的最初始页,除了‘主测任务’和‘支测任务’两个直达按键外,新出现了一只名为‘个人管理’的小花按键。

个人管理界面下列三栏,蒋逢玉快速地扫了一眼,包括‘技能’、‘形象’和‘背包’这几个版块。

“任务道具都会存放在‘背包’版块内,”S001说,“你目前获取的道具只有‘迷糊药水’和‘力挽狂澜大巴掌’。以这两者为例,迷糊药水已经用完,但它仍然会在背包内出现,因为你已经激活过这一道具,它和大巴掌的区别除了图案外,还有光标的颜色。”

“已使用完毕的道具呈暗灰色,还在使用中的道具呈亮彩色。如果未来你再次获得迷糊药水,这一光标就会由暗转亮。”

蒋逢玉分了心,一边听它的电子音,一边看着医疗队操作着滚动担架运输车把余敏易托上去。

“你要不要来?”贺温坐上高高的陪同协作位,转头向她伸来手,蒋逢玉摇了摇头。

她看了看腕表,距离枪击发生将将过去七分钟。

这是个不算差的时间节点,她只需要回到那个位置,在余敏易冲过来之前把他甩开,然后等待某人一枪把她射穿。

蒋逢玉点击大巴掌所在的小方格,那片还剩四根指头的叶子晃动两下,从方格内飘出来,由小变大,恢复了她最初看见的规模。

“我再问一遍,”S001有些焦虑,她耳边响起了模拟啃指甲的声效,“你真要这样干吗?”

蒋逢玉折断了一根岔出去的叶片指头,这就是她的回答。

已经开远的担架车倒着退了回来,闭上眼的余敏易重新看向她,他不再躺着,而是倚在她身上,直到重量消失,脏污的手心变得光洁一片。

“嗡——嗡——”

蒋逢玉捂着额头站直身体,身旁不断有人穿梭而过,她的手机正在衣兜内响着,就像先前那样。

那时候她忙着追黄聿之二号,并没对此作出反应。

如果又是黄聿之打来的呢?

她摸出手机,看清了来电显示:

未知号码。

屏幕上方跳出了很多讯息提示,有来自黄聿之的,有来自周野和李玫允的,也有来自顾名尧的。

蒋逢玉清除未读讯息,按下了接听键。

她站在人群中心,一道女声响了起来,并不完全陌生。

“是我。”那人说,“宴客厅不安全,有人准备把你做掉。现在从那里出来,四号门没人看守,出门左拐,我在花池拱道尽头等你。”

蒋逢玉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是班仰。

她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室内枪击并非随机伤人事件。

“谁要把我做掉?”蒋逢玉没准备出去,她已经做好送死的打算,但关于谁是主使人这件事,她挺想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出来再说,快没时间了。”

她是快没时间了。

通话被班仰利索地切断,蒋逢玉叹着气揉了揉眼睛,机械地转了个身。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要是被打死,她就回家,要是倒霉催地没被打死,她再去找班仰。

“喂,踩到我脚了。”

“什、哦,抱歉。”蒋逢玉含糊着开口,她有些头重脚轻,视野不甚清晰,以至于无法完全看清眼前声称被她踩到脚的人。

大巴掌的副作用又开始作怪,她提心吊胆,很害怕自己将随机挑选一名路人实施性骚扰。

那可真是光天化日成何体统了。

她匆匆道了歉,抬脚就要走,手臂却猝不及防被扯住,蒋逢玉高高地扬起手甩开,那人气急,她回过头,才发觉是程美昔。

老天,又遇到这瘟神了。

上一回她可没记得有踩到他。

“不好意思没看路,真的对不起。”她诚恳地又道了一次歉,转身为自己寻觅一个合适的角落,目光无意中划过整齐堆叠的酒水塔台,蒋逢玉转了方向,决定朝那处走去。

“你到底在干嘛?”程美昔在她身后冷着声音喊,“急着去送死么?”

嘴臭,还真给他猜对了。

储姮宇和程美年仍旧站在那个眼熟的位置,一前一后分毫不差,蒋逢玉决定为自己找一个死友,这里人不多,枪手一定很好瞄准方位。

越靠近那里,蒋逢玉反而心里越发轻松,大概是因为知道死事将近。

真不知道之前为什么要对晋留宁的出现那么紧张,也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费劲巴拉找他的个人资料企图规避风险反杀,晋留宁那厮愿意出钱出力干掉她,这岂不是正遂她意。

蒋逢玉这时候豁然开朗,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甚至有兴致盘点自己本可以抓住但错过的机会。

如果星期八花圃爆炸那一晚她没有救下储姮宇,而是和他一起被炸成片;

如果乔明时被袭击那一晚,她在目睹真凶袭警逃脱时就站出来大声喝止;

如果在凛阳河路收监厅那三天,她变着花样招惹各路社会渣滓英勇作死;

只可惜没有如果。

“太消极怠工了。”S001鄙夷道,“如果所有人都抱持着这样的工作精神,谁来把公司做大做强。”

“谁爱做谁做。”蒋逢玉也鄙夷道,“反正我就拿这点血汗钱,何必操||霸总的心。”

她一边胡扯一边逐步靠近酒水台,蒋逢玉听见了储姮宇和程美年的对话片段,储姮宇声音很轻,但带着嘲弄。

“你和我说这些,意图是什么?”他推开手边已经空了的矮脚杯,手指在绣着天鹅的丝绒缎布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我是个废物这件事,我自己难道不清楚么?秦周悯睡了我这么多年,她难道也不清楚么?”

程美年正侧对着她,看表情还很温和,酒窝正陷在腮侧,眼睛弯起的样子狡黠而灵动,说出口的话却并不动听。

“你既然有自知之明,怎么还敢留在她身边。”

他虽笑着,握着圆底酒杯的手却用力到青筋突起,似乎正竭力压抑着负面情绪,“帝星的储君需要能上台面的配偶,而不是一个跳梁小丑。”

“这就是你费尽心思模仿顾名尧的原因吧。”储姮宇点了点头,“怎么,觉得自己像他多一点,秦周悯就会多看你一眼了?”

他失笑,“可惜秦周悯不吃你这一套。顾名尧那样的她都不要,你觉得她会要一个仿冒品?”

?不是,又在讲什么东西了。

蒋逢玉屏住呼吸偷听,有那么一秒她忘记自己其实是来找储姮宇一起等死的。

让她捋一下,所以这意思是程美年根本就对秦周悯产生了畸形的依恋。

他爷爷的,就感觉这小子说到那枚胸针时表情和语气都怪怪的。

讨好?恐怕恨不得把自己讨好到他继姐的寝床上去。

程美年抿紧了嘴唇,没过两秒忽地重新出声,“你怎么知道她没要?”

“你以为我的第一个临时标记是谁给的?”程美年的脸色松快下来,“你把自己想得太特殊,但实际上”

见鬼了,怎么他一个alpha还能被临时标记了?

要不就是程美年在撒谎,要不就是秦周悯玩得花。

“打扰一下。”蒋逢玉松开腕表,她在心里默默倒数秒数,随后打断了这场辣耳朵的对话,储姮宇看向她时脸色仍旧苍白,但眼睛亮了起来,跟看见救星似的。

程美年的脸阴了下来,不过只有短暂地一瞬间,他重新做好表情管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闲聊似的开口:“美昔说是你找到了我的胸针,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没事不用谢,你能回避一下吗?”蒋逢玉不顾程美年脸上迅速切换的表情和虚情假意的礼貌问候,径直开口道,“我有点事想找他聊聊。”

很好,大概还有三十秒。

如果枪手已就位,那现在枪筒瞄准镜里应该已经出现她的身影了。

“别动,你就站那儿别动。”蒋逢玉扬手制止储姮宇,她开始计算方位,如果她的枪手没能找到她,那她没准还能给储姮宇挡上一枪。

她转脸看向程美年,“说真的,为你好,你还是回避一下。”

“你这么年轻,别老干坏事。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听没听过?”蒋逢玉抬手推了推他,把程美年推到两块瓷砖方格外,“人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你横插一脚干什么?又不是长得难看没人要。”

二十、十九……

她退回了原位,任由自己胡言乱语,但坚定地把手从程美年脸上撕了回来。

程美年的表情有些许迷茫,蒋逢玉没忍住,“这样,要是再过两三年,秦周悯还是不要你,你就来跟了姐。”

储姮宇拍了拍她的肩,问她在说什么东西,蒋逢玉捂紧了衣兜里嗡嗡振动的手机,打定主意一个也不接,她的舌头好像变得比嘴还大,说话时有些口齿不清。

“我替天行道收了这爱挖墙角的狐狸精。”蒋逢玉说,“你别担心,我对你没有兴趣,我就喜欢他这种年轻又心坏的。”

受了这么多气,走之前口无遮拦一点怎么了。

十、九、八……

蒋逢玉像站军姿一样忽地把腰背搭直,笔挺地立在瓷砖方格中心,昂着头等待最后的审判。

一只手从右侧方伸来,狠狠扣住了她的肩胛骨,程美年的眼底有着怒气和不甘,似乎装不下去那副纯良面孔,耳根都染得薄红,“这不是你该和我说话的态度,向我道歉。”

受不了,学顾名尧还真挺像的。

前一句话,她昨晚才听过。

不过程美年肯定是等不到她的道歉了。

就在他抓住她小臂将她转过身来面向他的同时,她的身体狠狠颤动着,他的视线向下聚焦后,脸色唰白一片。

“你看见没?”

蒋逢玉捂住伤口,她看见自己的血向外渗,疼痛在所难免,但解脱带来的精神快感远胜于其它,她没话找话,对S001说,“程美年这表情和刚才他看见储姮宇倒下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S001说看见了,随后惊呼一声,“亮了亮了。”

控制撤离程序的按键由灰色骤然变绿,她的耳边响起S001公式化的播报,电子音中夹杂着嘈杂人声,蒋逢玉闭着眼,感受到身体摇晃几下,但没能顺利地倒下去,大概被什么人托住了。

“医疗队!”

“呼叫医疗队!”

“发、发生了什么?”

“有人中枪了!这里有三名伤员!”

“高危警报!检测到当前测试员生命值过低,疑似处于……是否撤……请回……蒋!……请回答……是否能……”

原本平缓机械的电子音忽然扭曲起来,清晰可辨的字句变得模糊而意味不明,她的耳道里像堵住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或许还有血液汩汩流动的声响。

被击中的痛楚在霎那间从她的身体中剥离了出去,世界彻底安静下来,蒋逢玉试图睁开眼,但四面八方刺目的光照得她适应不良。

如果顺利的话,再有一分钟,她会看见像蛋壳一样圆润饱满的休眠舱,舱体内灌满无色无味的引导剂,她可能会在醒来的那一刻呛住——就像此前每一次醒来时那样,她的工友会检测到她的生命活动,站在舱外等着为她递上任务失败详情报告书。

失败就失败吧,即使没有津贴和奖金,工伤保险也能为她返得一大笔钱了。

她要休息一段时间,把这一切统统忘记,然后重振旗鼓——

如果顺利的话。

在不顺利的情况下,当然,就像现在这样。

“……你怎么了?”

“蒋逢玉,起来。”

“你别躺在那里,很丢人。”

蒋逢玉心如死灰,她半睁着眼睛,头顶是明亮耀眼的日光,短圆的叶子挂在细长的枝头摇曳,一片浅色的苦棠花瓣被风卷下来,摇摇晃晃地停在她鼻尖。

宋临遥,勉强能算她老熟人的这位金融系学妹,正一脸屈辱地俯着脸停在她上方,伸手在她脸旁扇了扇。

“这是……哪里?”她艰难地开了口,勉强撑起上半身,发觉自己正躺在马路中间。

宋临遥神色讶异,给她扇风的手一顿,小山一样的眉毛拧起来,“学校啊。还能是哪?”

蒋逢玉垂着头,半张脸都被散下来的发遮住,她需要思考的事很多,比如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比如为什么她无法召唤出系统,比如为什么眼前是宋临遥。

宋临遥蹲下身,抱着膝盖看她,圆眼睛里带着探究,她伸手盖住蒋逢玉的额头,周身柔和的香气扑面而来,“中暑了吗?”

蒋逢玉摇了摇头。

“受打击了?”宋临遥的声音一下放轻了,用种过来人开解她的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宋舒延就那样。”

蒋逢玉疑惑地加载她口中的名字,但脑存储器内并没这个人。

她下意识地呼叫S001,但就和刚才多次尝试的结果一样,丝毫没有回音。

没有光幕,没有系统,没有道具,没有任务,她就像一个……真正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

“想开点,这和我追黄聿之是一样的,被拒绝多了也就那么回事。黄聿之还不和我说话呢,宋舒延好歹会关心你,对不对?”

什么,什么,什么。

蒋逢玉被她架着手臂从地上撑起来,宋临遥摇摇晃晃地睨她一眼,埋怨她为什么要比她高那么多,然后又自顾自说:“不过你真的不应该总泡在工作室里,宋舒延不喜欢无聊,你多出去玩玩,也方便找话题聊天。”

这个宋舒延到底算老几?

凭什么她大中午要因为他而大受打击躺在马路上挺尸,还得为他花心思找话题聊天?

蒋逢玉突然出声,声音有些干涩,“你有镜子吗?”

宋临遥抓着她手臂,愣了一下,“拿手机摄像头照一下呗?”

她的表情实在很黯淡,宋临遥咬着嘴唇一跺脚,不耐地啧了一声,“行了,别伤心了,我回去给你告状。”

蒋逢玉没太注意宋临遥在说些什么,她的一颗心提得很高,在看清摄像头内的脸后缓缓地放了下去。

还是她自己的脸。

她在包里不仅翻到了手机,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纸巾、阳伞、润唇膏、笔簿,以及一本学生证和一张ID卡。

蒋逢玉僵着手翻开学生证,帝联大的烫金朱红封皮之下,她的个人小照躺在首页。

蒋逢玉,艺术学院,雕塑系,大三在读,21岁,omega。

她啪地一声合上了那本小册子,闭着眼平复急促的呼吸。

手机最上方的横条栏标着日期,视觉残留的影子映在脑海中,不断地盘旋回转。

星历2024年,6月7日,星期五,正午12点19分。

“你怎么样?”宋临遥捏了捏她的手,“要不然去校医室看看?我叫宋舒延过来,这总可以了吧?”

蒋逢玉收回了手,决定采取最简单粗暴的应对方式——装失忆。

“宋舒延是谁?”她问,“你总是说到这个人,但我没有什么印象了。”

宋临遥正低着头打字,闻言手指顿住,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她,问她什么意思。

蒋逢玉又复述了一遍,“字面意思。”

宋临遥的眼睛睁得更夸张了一些,她没再敲敲打打,而是直接按下了拨号图标。

那一头的人迟迟才接,宋临遥赶在宋舒延开口前急急出声,“你得过来一趟。”

“什么叫没空?我说了是急事!”

“怎么就是我无理取闹了?蒋逢玉不……她不舒服。”

“校医室肯定要去,我想着先给你说一声。哎别问了!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

“切。”宋临遥挂了电话,撇了撇嘴,“他嘴上说不关心,你等着吧,不出十分钟就该来了。”

要他来有什么用呢。

她压根不认识这号人,即使他来了,也没法解决她现在的问题。

“我想休息一下。”蒋逢玉避开宋临遥的手,“你不用陪着,我会自己去校医室。”

她的问题并不在校医室能解决的范畴内。但蒋逢玉知道自己期待看见什么。

宋临遥并没照做,她跟在蒋逢玉身后几步,低跟鞋敲打地砖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你可别吓我。”

熟悉的路牌,熟悉的敏行楼,熟悉的回廊通道,蒋逢玉站定了脚步,周野和李玫允正勾肩搭背从校医室的正门出来。

“同学,让一下。”

“……同学?”

“不好意思啊,她今天状态不对。”宋临遥把她拉到边上,向一脸莫名其妙的周野敷衍地道了个歉,“那个,我问一下,中午校医室有人值班吧?”

李玫允把咬住的奶昔吸管撒开,拨了拨脸上的头发,“这会儿吗?估计没有了,都吃饭呢。”

她的眼睛好奇地向蒋逢玉脸上张望,“你朋友不舒服吗?要是很急的话,我给值班医师打了个电话。”

蒋逢玉笑了一下,“没事,不用了。”

“什么不用?”宋临遥蛮横地拽住她,没跟李玫允客气,“那麻烦你了。”

周野蹲在地上打游戏,李玫允在一旁给值班医师打电话,通了以后她开了免提,问蒋逢玉是怎么个情况。

蒋逢玉嘴唇翕动,半响后挠了挠眉毛,说:“我失忆了。”

周野呛了一口奶昔,她笑得咳嗽起来,丢开游戏机顺了顺心口,匪夷所思地自言自语,李玫允瞪了她一眼,同样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蒋逢玉。

“别笑,她还在这儿呢。”宋临遥小声说,她大概觉得丢人,用提包挡着半张脸,“应该是脑子哪里出问题了。”

“我们这里看不了这个病。”周野站起来拍了拍裤腿,自来熟地搭在蒋逢玉肩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问李玫允,“首都哪家医院的脑科比较权威来着?”

电话那头的医师切断了通讯,说让她们别拿她寻开心,李玫允一脸尴尬地摸了摸脖子,“首都飞行医疗署吧。”

离开前,周野叫住蒋逢玉,她递来一张名片,上头写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周秉竹三个大字。

周野一本正经道:“这样,学妹,要是你在没有任何内外伤或精神刺激的情况下失了忆,记得联系周秉竹,让她给你出个奇人轶事专栏唔唔——”

李玫允卡着她的脖子把人拖走了,边走边弯腰鞠躬道歉,宋临遥百无聊赖地拨了拨指甲,“校医室这都什么人呢。”

蒋逢玉要往外走,胳膊却被拖住,宋临遥问她干嘛去,她说回去一个人静一静。

她真正需要的是回去,但现在这似乎变成奢望,所以只能祈求一个人静一静。

宋临遥被她轻轻松松甩开一大段距离,费力地在背后喊:“喂!你不等宋舒延了?”

等个屁,鬼知道这是谁。

蒋逢玉闷着头往前走,在那几分钟内,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关于现状的猜测,最后停留在‘时空排异反应’一词上。

也许就这是唯一的解释。

本该被撤离程序带出游戏世界的她,因为在一天内强行使用两次大巴掌回到过去,被困在了不属于她的时间和空间内。

蒋逢玉蓦地停住了脚步,有些崩溃地蹲在路沿边揪紧了头发,愣愣地盯着联排经过的蚂蚁发呆。

她该怎么离开这里?

没有系统,没有任务,什么才能决定她的去留?

一双运动鞋停在了她身前,这不是宋临遥,蒋逢玉却也没有求知的兴趣。

无论是谁,都帮不了她。

“你要在这里蹲多久?”

那道声音由上而下投来,一瓶水被递到她眼前,蒋逢玉没动,来人顿了顿,收回手,以同样的姿势蹲在了她身前。

“哪里不舒服?”

一双手突兀地伸来,扣住了她的下巴,左右转了一圈,在他打量她的同时,蒋逢玉也看清了他的面孔。

……好像狗。

狗男长着一张阳光而俊俏的脸,眼睛很大很亮,眼尾自然下垂,有种天然的无辜感。

蒋逢玉拍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起身,居高临下地端详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张脸后,她问:“你谁?”

狗男皱起两道黑浓的眉毛,他也跟着站起身,蒋逢玉才发觉他比她估算的更高,也许和余敏易差不多。

“有这么生气吗?”他伸手试图来摸她的额头,但又被她重重一记打开。

低跟鞋拖拖沓沓的声音靠近,宋临遥喘着气伸手,“宋舒延,你把车停哪儿了?快点开过来,把她带到那个什么飞行医疗署去检查一下。”

哦,这个人就是宋舒延。

这样一看,宋临遥和他是跑不了的血亲关系了。

“车借给方时宇了,他开出去说是要订什么别墅轰趴馆。”宋舒延把水瓶扭开盖递过来,蒋逢玉没要,他的眉毛皱得更紧,“黄聿之载我来的,应该还在附近,我问他借一下车。”

蒋逢玉不可避免地又一次捕捉到了关键词,她抓稳这狗男塞进她手心的水瓶,在他的注视下喝了一口,问:“你认识黄聿之?”

宋舒延正在拨号,电话通了,但他到喉咙口的话卡住,表情严肃起来,转向他的胞胎妹妹,“她怎么了?”

宋临遥擦了擦额头的汗,先是回答了蒋逢玉的问题,“这是我哥,他是校泳队的,和黄聿之是同学,住一个大厅。”

然后看向宋舒延,用种无可奈何的口气道:“她失忆了。”

蒋逢玉非常确定,在她熟悉的那个帝联大校泳队中,并不存在宋舒延这号人。

眼熟的墨绿色跑车停在了街道对面,宋舒延朝那侧扬了扬手,降下的车窗背后,黄聿之正隔着两条车道向这里看过来。

“出什么事了?”电话还没挂断,他问宋舒延,“你听起来很急。”

宋氏兄妹一左一右夹在她身旁,蒋逢玉不确定自己是什么心情,也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宋舒延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以一种包揽的姿态将她带着横穿午后无人的街道。

“确实有点着急。”

宋舒延垂下头看了一眼她瘦削的侧脸,蒋逢玉正安静地目视前方,眼神专注地望向坐在车内的黄聿之,他心里某一块悄然提起来一些,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把自己并不那么引以为傲的包办婚约说出了口。

“是我……未婚妻。”

“她好像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