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敏易很难缠, 很烦人，很让人不知道怎么办。

在凌晨时分跑到别人家楼下，说这样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说完以后就沉默。

他不说要她下来, 也不说要她回答, 像一具被冻住的尸体, 硬邦邦直挺挺站着, 可是这是夏天，人是冻不死的。

“晚安。”余敏易只说, “好梦。”

车子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蒋逢玉愣愣盯着远去的车后牌，直到被浓沉的夜色吞没。

她想动动脑子，把他说过的内容和自己梦见的那些挂等号，但是脑子启动程序失败。

蒋逢玉回到床边，蜷缩着身体靠在软包床头, 背驼成有害的姿势, 但管它呢。

人很茫然的时候，确实需要靠一些扭曲的姿势或疼痛感受到身体的存在。

手机在她第一次企图休眠时被关机，又因为余敏易重启, 她静静躺了一会儿，伸手把它抓过来, 秉着科学严谨的护眼知识在合适的光照下熬夜。

夜是深了，时间归零又重新计数，各大群聊和论坛版块却都热闹非常。

【置顶私人群聊|校园三贱客[未读99+]】

周野和李玫允连麦打双人VR游戏, 时不时爆些粗鄙下流之语, 不堪入耳, 语音和视频都算精神冲击, 李玫允偏爱成人黄游，周野欣赏暴力美学，明明玩不到一块去，但谁都没切断联机模式。

蒋逢玉只点开一个视频，迅速关上，连带撤出群聊界面。

周野半小时前给她拨过一通视讯，蒋逢玉没看见，她连着刷了十来条问号加手枪顶头的恶劣表情，最后一条简讯的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外面偷偷作死[微笑瞪视]】

蒋逢玉回她：

【在家睡觉】

【昏暗模糊房间.jpg】

被某位已毕业的师姐命名为‘超绝beta边缘人群取暖地’的实验室群聊也异常活泼，这很不常见，上一次beta群这么热闹还是夏休前夕公布超长假期日程表那会儿，此后这群就跟死了一样。

蒋逢玉顺着未读消息提示上滑至源头讯息，发觉是有人发来个帖子ID，问有没有人看到这个。

蒋逢玉简单看了几条回信，清一色的震撼流汗黄豆，这吊起一点她的胃口，思索是否会是什么医学前沿行业风向标之类的大新闻，再不济也是干货内容盘点，复制ID进入对应贴子后才发现完全想错。

【标题：神奇的次元壁好像破了】

【内容：如题，贴主今晚在北停车场人工湖旁边的小树林里看见了黄聿之和生科院的余敏易，话说了一半突然拉拉扯扯动起手了，疑似真人快打】

主贴内容不长，贴主放了几张角度不同的高糊偷拍图，隐隐约约能看出两个人影，说要歇一会再来更新，全然不知舆论已经发酵到何种地步。

大概有夏休期的原因在内，运动员曝光量变少了一些，有时候蒋逢玉确实会忘记，黄聿之是个影响力惊人的风云人物。

发布时间是约莫一小时前，这贴已经变成ET论坛首页热门，回帖量将要破万，还带起了一堆衍生小高楼贴。

牵涉其中的两个人她恰好都认识，也恰好都有点见不得人的关系，蒋逢玉坐起来一些，睁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回帖评论，企图找到点线索。

【谁打架？是我知道的那个黄聿之吗？？有图放图没图扯淡】

【这两个人认识吗……】

【是我孤陋寡闻还是怎么。另个男的是哪位？什么来头？谁来给我上个介绍】

【不知者无罪，骂了楼上就不能大删帖了】

【不认识也正常吧，毕竟不是界内人士】

【这和界内人士有什么关系？就算不从事医疗行业，也不至于一点不认识吧？这学校里叫得出名字的优质A拢共也就那么几个】

【KM家的小儿子】

【论坛捞人板块常客，我都看眼熟了，每年两次开学那会儿知名的上板郎】

【笑死一说上板郎我就知道了，开学雷打不动必被捞】

【图这么糊又想给黄聿之泼脏水了[比心]千年老二又下水军开黑了是吧】

【铁铁这不是我们黄子吧，黄子的脸长得冠绝古今惊艳绝伦恰似一江春水后面我忘了，反正黄聿之不长这样，爱谁谁别来沾边】

【黄喉好硬的嘴[撇眼]高清贴脸图上来了估计还要说是AI换头呢】

【楼上猛人，保护好自己】

【198楼你说你惹这群癫子干什么……被冲预警】

【我服了谁又把楼带歪了？！贴主人呢？？？不是说要详细更新吗？跑哪里去了？】

【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大概也许知道点内幕[弱弱举手]】

【什么有知情人士出现了我蹲】

【235楼请说】

【瓜子饮料已备好，洗耳恭听[搓手]ps贴主真是钓鱼一把好手】

【说起来也是，这两个人家庭背景都过硬，差不多同龄人，又都蛮出名，一直是不认识的状态才奇怪吧？】

【谁还不知道们黄聿之一心只游泳池水两耳不闻窗外事，落后弱智小老孩一枚罢了[投雷]弱智我先抱走了】

【黄家训练水狗是出了名的与世隔绝吧】

【谁还记得黄聿之有个哥哥来着？我总觉得我记错，现在好像连相关报道都没了】

【有吗？？？他不是独生子吗？？】

【我有个在体部做官的亲戚特别瞧不上黄家的私家训练作风，说会把人练废，好像小孩长到成年前都不被允许有任何娱乐活动】

【235楼我求你了……说说吧……今晚我真的等不到这个瓜睡不着……】

【我也记得是有个哥哥的，刚还特地去找了新闻，啥消息都没找到】

【妈呀真·财阀家的小儿子】

【怎么学校里还藏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天龙人[恨]多我一个会怎样】

【黄聿之十五六岁刚闯进世青泳联夺冠的时候不就营销双鱼戏水吗[托腮思考]确实是有哥哥，不可能记错吧】

【来了来了，贴主现在就组织一下措辞贴主楼，再等我半小时】

【半小时？？？散了吧，骗人的，谁家诳人敢这么扯】

【我靠我跪了能不能快点[崩溃]贴主你知道你现在人身安全岌岌可危吗】

【歪个楼，谁还记得之前狂追黄聿之那个beta？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很久没看见她了[疑惑]】

【同上，有印象，现在好像就剩金融院宋妹子一枝独秀了】

【啊那个beta是没再追了吗】

【稍等，我记得她好像是生科院的】

【五体投地，同生科人，每天干那么多活居然还有余力泡男人，楷模】

【余敏易不就生科院的？？？？】

【！】

【是大家伙现在正在猜的那样吗[双目圆睁]】

【不是，太夸张了点吧。这两个都是顶配alpha，你要说为omega打架就算了，为了beta几个意思？写话本呢】

【人生如戏，楼上不懂[怜悯]】

【黄聿之不是口口声声说只和omega交往……】

【和金融宋小花绯闻都传成那样了，怎么看也轮不到个beta截胡吧】

【生科院同级生，可作证，余敏易和那位师姐看起来确实有点情感纠葛】

【2948楼我就跟着你了，别停继续说】

蒋逢玉抓着头发，有点崩溃，每多看到一次beta这个字眼，她就多心惊肉跳一分。

她蹲在贴里实时刷新，大约二十来秒以后，主贴内容忽然显示‘有新的更新内容’。

贴主没能组织好措辞，但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是在钓鱼，祂放上了一段长达二十秒的偷拍视频链接。

说话的内容听不太清，混着户外夜间的各种嘈杂声响，但□□秒过后，其中一名男子伸手扯住了另一人的衣领，音量明显升高了半截。

然后？然后就掌掌带风，拳拳到肉，谁也不退。

换了别人也许还不太能确定，但蒋逢玉立刻就能确定答案。

余敏易像个变态一样蹲守在她家楼下时，他穿的那身衣服和这段影像中基本完全一致。

蒋逢玉心如死灰地闭上眼，一甩手丢开手机，金属物落进柔薄床铺间，她也一头栽了进去。

黄聿之所谓的证明真心，难道就是去找余敏易的不痛快吗。

沉寂已久的房间内忽地响起震动铃，蒋逢玉神色复杂地盯着通讯人看了两秒，伸手接起那通视讯。

她这一头是亮的，台灯的暖光照了一半投在颊侧，看起来很温暖，很柔和。

黄聿之那一头是暗的，床头小夜灯堪堪照亮面孔轮廓弧度，他侧躺着，歪脸半闭着眼，说：

“手误，不小心点到了。”

嗯，手误，所以连头发都端端正正拨好，这一绺搭在眉毛上，那一绺垂在眼睛前，黑发红唇，眉浓鼻挺。

蒋逢玉说：“哦，这样。”

“那不然挂掉好了。”她摸了摸做旧款复古台灯的拉锁链条，手指戳进金属洞里，“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

黄聿之闭上眼睛，唇角上扬的弧度很具备迷惑性，蒋逢玉总需要思考他到底是真心实意地笑，还是假模假样地客套。

他随意答一声，“嗯，那挂掉好了。”

两个人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一直到最后，谁也没挂。

蒋逢玉没话可说了，黄聿之似乎也很适应这种安静，她干脆把手机放着，转身去没事找事做，他看不见她的人，但能听见那些悉悉索索的动静。

等到蒋逢玉整理过书柜文件再回去的时候，黄聿之闭着眼睛，微卷的头发耷拉在光洁的额头上，缝隙里露出两道不自觉轻皱着的眉毛。

她看了一会，打算挂电话，他却睁开眼睛，始终没错开视线。

“我要睡了。”蒋逢玉说，“拜拜。”

黄聿之看起来没一点不对头的地方，可是他却说，“就这样睡，好不好。”

他打赢了一场不能输的仗，这只是个开始。

黄聿之以前觉得亲手解决第三者是种耻辱，不要脸面的男人才会选择那样做。

但是看到余敏易的表情和眼神以后，他认为很多事情其实值得。

黄聿之不想要她知道那些，但他想要一点小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