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么, 正撞她眼皮底下来了。

蒋逢玉迅速捉住那女孩的手腕，她躲闪够快，沉黑色的长袍布料在蒋逢玉手心划过, 顺滑冰凉，像蛇蜕。

她的视线落在左侧胸口处, 暗金色的铭牌刻着工号‘5183’。

5183缩回的手向上揪紧了衣领, 喉口小幅度滚动一下, 蒋逢玉捕捉到擦伤痕迹, 就在她右手的虎口到小指根部处，一小横条。

巧合一词在这种场合下被发挥到极致。

“让我猜猜看，”蒋逢玉挑起眉, “这条伤口是不是某个眼镜衰男留给你的？”

5183的表情被覆在面上的丝质口罩掩住，眼中却滑过一丝慌乱, 她转脚背过身去，显然不愿和她交流，专挑着人多的方向快步走开。

她的身份和要做的事见不得光, 蒋逢玉也一样, 尽管二者的出发点天差地别。

在这里上演猫捉老鼠是蠢办法, 蒋逢玉牢牢盯紧了她，快步跟上, 距离一点点缩近, 却始终隔着不薄不厚一堵人墙。

香槟酒水被盛在晶亮杯体中，又被纤长的手指缠握, 低声交谈的贵客懒得为衣着寒酸的工作职员让出路, 连裤摆也透着不近人情的傲。

蒋逢玉侧着身从中挤过, 不走心地低声道歉, 是否引来含蓄的白眼, 她倒也不太关心。

5183从墙道口的一道窄门里钻了进去，蒋逢玉急急收住脚，退回两步，也撑着门进入。

台阶通道向下，没铺设光洁的白瓷面，沿途灯光扑闪着，昏暗、阴凉、森冷，没有哪个无辜的正常人会选择走这条暗道。

5183跑了起来，起步那两下有些踉跄，也许是心虚，也许是惊慌，她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在估算二者间的距离，脚下步子被不知名的物体绊住，给了蒋逢玉可趁之机。

她的动作很快，衣摆撩起的风扑过去，重重压住5183的肩膀，绞着双臂将人扣在墙上。

蒋逢玉单手押着她，另一只手腾出来衣兜内摸索，期望能找到什么束缚住她的东西，但结果并不如人意。

她只带了两根小小的棍子出来，连根多余的发绳都没有。

5183找准时机向后狠狠一撞，头骨砸在她的鼻梁上，蒋逢玉吃痛闷哼，手下意识地抬起来去捂鼻子，反应过来后又重伸下去，试图扣紧5183的手臂。

迟了两秒，5183灵巧地躲开，在岔道口向右跑去。

蒋逢玉眼前直冒黑影，顾不上检查脆弱的鼻骨被二次撞击后是否又流血，咬着牙根追上。

她的目的地会是哪里？

5183个子不矮，长袍底下是双足健鞋，跑动起来像一头受惊逃亡的羊，回头观察蒋逢玉时的眼神也像。

临到尽头她刹住车，套着什么东西的手指往门旁悬着的黑铁盒子凹口处按下，那门应声而开，向内敞着，又很快将要关上。

蒋逢玉加快速度撞过去，手臂卡进即将闭合的缝隙间，骨骼皮肉被挤压无疑是痛的，她皱着眉低咒一声，手掌翻转，艰难地扣住门板，硬生生将那条撞开的缝隙撑大。

5183试图将她向外推开，被蒋逢玉另一只由低处钻进来的手扼住，低压电防身棍击中了她，她吃痛向后连连退倒，袍子太长，又一次绊住了她的脚。

蒋逢玉成功挤了进来，尚还完好的手臂熟练地卡住女孩的颈口，形成个极难挣脱的禁锢姿势。

宽口高帽和黑色丝绸面口罩被掀起，远远丢开，这是一张蒋逢玉毫不熟悉的面孔。

5183剧烈地挣扎起来，她的眼睛中写着不甘和惊惧，腕表在动作间被扯开，被不知谁人的动作甩远，蒋逢玉不经意瞥见手腕的伤口，眉头一紧。

那道齿痕状的伤疤变得更加鲜明，此时大约已经算不得伤疤，更应称为伤口，牙印清晰可辨，那些薄薄的痂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翻卷的皮肤组织。

这无疑是一道新鲜的伤口，甚至在她用力时渗出些微血渍。

时间在向前推移，可是她的身体、她的伤口，似乎在向后倒退。

蒋逢玉心下讶然，无法掌控状况总让她有些不爽，不过在这里，不爽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在她表情松动的那刻，5183又一次尝试反击，但蒋逢玉没留空袭，翻身而上，牢牢压住她。

她迅速伸出手指卡住她的下颚，另一只手探入口腔，在咽喉软肉四周压按一圈，捉出一只扁圆形的内置变声器。

蒋逢玉抽出手指，粗略地打量过那只变声器，牌子货，最新款，有植入式的芯片，所以才能够复刻现实人声。

寻常的变声器只有合成音可以选用，配备芯片的等级更高，造价也更高昂。

费时费钱也要给她泼脏水，蒋逢玉不太清楚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认识汪仪吗？”蒋逢玉用力攥住5183挣扎的手臂，强忍着暴躁开口，“和她是一伙的吧。”

5183的动作有一瞬间停滞，足以证明她确实认识汪仪。

蒋逢玉摇着头，一面搜身一面开口问，“你们那组织叫什么名字？一天到晚谋划这种反社会的暴力事件，也不嫌累得慌吗？”

5183闭紧了嘴不开口，只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她。

也没想着这能从她这里得到点有用信息。

蒋逢玉叹了口气，“干坏事就算了，栽赃别人是几个意思？不是牛得很么。”

5183闻言一怔，嘴唇张了张，似乎想反驳，却又迅速闭上，仍然选择闭口不言，大概是怕暴露自己。

蒋逢玉看见她那样有点来气，伸手扯住她的衣领将人拉起来点，面对着面斥道：

“不说话有什么用？你的脸我都记住了，就算死也能带进棺材里，懂吗？”

5183瞪着她，眼睛又圆又亮，蒋逢玉猜想她也就是汪仪那个年纪，再大也不大可能了。

做事情不圆滑也不周全，给人打个镇静剂还能吓得发抖，很可能是个新出茅庐的菜鸟。

这邪恶组织的门槛倒是意外的低。

身下膝盖猛地向上一顶，蒋逢玉猝不及防被一股莽劲掀翻，仍死死扯着5183的衣领不放，后背贴住地面后向下一拉，借力翻身重将人压制住。

先前被电击的右下腹重被压到，5183敛着两道眉毛低低嘶气，蒋逢玉没心软也没撒手，却见女孩眉角忽地一松。

她警觉起来，在那双圆眼睛中看见自己，以及身后悄无声息逼近的那抹身影。

蒋逢玉及时转身向旁侧闪躲，仍被迎面而来的大家伙击中，她抬臂阻挡，整条手臂震得发麻，撑不住力地垂下来。

眼前一阵一阵地黑，蒋逢玉全靠直觉爬起身向前扑，手碰到了某人的身体，指甲卡住了什么东西，就在她施力试图扯住的同时，她被那人折住手臂向后甩开。

无论这人是谁，都绝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蒋逢玉倒退着仰倒，脚步声和体温近在身侧，她眼睛开合的功夫，尖锐的针刺感在颈侧传来。

给余敏乔扎针不嫌够，还扎到她身上来了。

有前车之鉴，镇静剂的可能性最大，也是最好的一种情况，但凡其中掺点要命的东西，那她也算交待在这儿了。

蒋逢玉憋了一口气，伸手钳住那人手腕，不管不顾地握住细头针管向外拔出。

空药瓶被挥开，玻璃制品碎裂的动静在不远处响起。

那人并不恋战，熟练地绕开手，精准地掐住她脖颈两侧脉管。

“颈部供血不足，头痛在所难免。”属于蒋逢玉的声音戏谑地扬起，“就当是见面礼了。”

蒋逢玉艰难地呼气，试过反击，但意识仍然模糊起来，最后的记忆，是她的手摔在层叠的顺滑袍料内，一路脱力地溜下去，在某一刻碰到可疑的光滑硬物，系着绳的那一种。

蒋逢玉的脑子黑沉沉的，手指蜷缩着，将那东西包进掌心，不着痕迹地塞进衣兜内。

脚步声渐远，门被轻轻关上，连带着外部光源一起阻隔。

要死，但没死成。

她这一昏不知究竟昏了多久，醒来后头晕且恶心，蒋逢玉强打起精神坐起身，房间小且没窗，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瞄到物体轮廓，慢吞吞地挪过去，确认那是她的手机和腕表。

无一幸存，面板均被毫不留情地踩碎。

蒋逢玉两眼一黑，软趴趴跪倒在地。

半个月内报废的电子产品比她过去一年的数量都多。

满腔怨气无处发泄，锤墙还要考虑手痛，得不偿失。

蒋逢玉扶着墙走出去，灯泡还是那样，要死不活的。

她的右手保持着痉挛的拳状，蒋逢玉按摩放松过不适的肌肉，左手伸进口袋内寻找可用的纸巾，却蓦地站定，缓缓地从中掏出那条绳子。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全貌，半透明的光框迫不及待地闪现，S001开始用死人音不走心地贺喜。

“获得线索相关隐藏物件：定情信物*1。”

“您已成功推进支测任务，当前进度值：25/100，解锁线索：当时明月。”

蒋逢玉被这一道亮光闪得眼疼，眯着眼适应过，动作迟缓地点进控制面板，却发现界面不知何时更新过。

主测任务与支测任务被分成了两个独立的界面，她按下支测任务的按键光标，眼前陡然暗下来。

长长的横条占据视野，位点显示标刚滑到四分之一的位置，对应着她当下的任务进度。

横条上不均匀地分布着三个光点，跃动着引她探索，手指经过，圆鼓鼓的字体和画框就涌动着跃现。

淡紫色的狐尾鸢花束，下方写着‘觅夫人’三字。

棕褐色带状条纹的胡桃锦蝶，下方写着‘文锦’二字。

而最新的，那半弯意味不明的悬月，下方写着同样意味不明的‘当时明月’四字。

蒋逢玉不太确定地将那条绳子举到眼前端详，半藤编制，材质很普通，正中是打磨成上弦月形状的配饰，不是任何值钱的金属或玉石，只是木头而已。

蒋逢玉颠来倒去地看，没发觉任何异样。

大费周章就为偷这一条绳子？

不是，被她顺走了也没人发现吗？

她狐疑地顺着木头弯起的两角揉按，从头按到尾，从尾按到头，在她将要放弃时，那木头忽地从中分开，顺着裂缝成为两半。

这是个…文件存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