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beta(五十九)(1 / 1)

这场雨到底是下起来了。

风盘旋而过,带起或轻或重的呼啸,密集沉重的雨点子不留情面地砸上伞面、车身,落进地里,矮草和高树一并被打湿,歪歪斜斜地扭着。紧闭的门窗将外头实质性的冷意阻隔开,车内因不流通的空气而略显闷热。

在伏圣商贸买的平价薄衫被雨打湿一点,贴在肉上微微发凉,雨天似乎总与粘腻感挂钩。

蒋逢玉在脱和不脱之间思考了一会儿,碍于第二人在场,还是决定忍一忍。

她呼了口气,按下启动键,伸手握住了方向盘,副驾那人冷不丁开口:

“不难受吗?”

蒋逢玉说:“还行。”

比起湿衣服带来的不适感,黄聿之的存在显然更让她不自在。

“不用在意我。”黄聿之向他那侧偏过头,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半道纤长浓黑的眼睫,他半阖着眼,“不是很担心淋雨着凉么。”也没有那么担心,随口一说而已。

蒋逢玉摸了摸鼻子,憋住哈欠和睡意,“不碍事。’

黄聿之从鼻腔里轻轻应出一声,闭上了眼,没再说什么。

雨是大,雨刮器前脚拂过去,豆粒大的珠子后脚就挂上来,像过分夸张的眼泪吊在那儿,欲坠不坠。好在音乐台离南门近,十分钟车程,车在湖区车场停下,蒋逢玉熄了火,往自己那侧玻璃窗上看了眼,黄聿之似乎睡着,保持那个侧蜷的姿势不动。他的后颈......

起先没有发现,大概也是他藏得够好,两片交叠的白色抑制贴牢牢盖住腺体周边区域,但正中那一块正透出浅淡的红。受伤了?

易感期惯常用的处理措施都不该伤及腺体才对。

那伤口看面积还不算小,黄聿之是怎么弄伤的?

蒋逢玉转回了头,安全带解开的声音很轻,她有意放缓动作,不想把他弄醒,尽管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她小心翼翼地伸手隔空去碰,指尖停在半厘距离外,沿着血液扩散的痕迹勾勒伤口形状。

蒋逢玉暗自琢磨这会是什么工具造成的,分神的功夫里,一只手越过肩头,攥住了她的指。

她免不得一惊,视线滑去身前那小扇玻璃,与另一双睁着的眼对上。

“吵到你了吗?”蒋逢玉掩下异色,“到学校了。”

黄聿之从玻璃窗内看她,光线昏暗,看不出其中藏着几分深意,他出声问:

“想看吗?”

“什么?”

"我的腺体。”

蒋逢玉眼皮一跳。

她摇了摇头,虽然不是大事,但偷摸做事被抓包总还有些尴尬,“不了。”

她补上,"抱歉。'

他动了动身体,转身面向她,被包裹住的腺体伤口脱离视线范围,蒋逢玉决定将那暂时抛之脑后

她抽出手指,忙忙碌碌收拾了一阵私人物品,撑起伞下车,回头叮嘱道:

“等我一下。"

他没带伞,却也没听她的,自顾自顶着雨下了车,站在不远处看着蒋逢玉快步走来。

她的眉毛微皱着,黄聿之清楚她不耐烦或压着火的时候会做这样的表情。

那柄宽檐绿伞匀了一半置来他头顶,挡住越发凶烈的雨势。

黄聿之抬手握住伞把,盯着她的眼睛,“生气了?”

蒋逢玉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她能生哪门子气?

她缩了缩手,伞身微晃,他的掌根空出一段供她离开,手指却有意无意地擦过相接的皮肤。

“一场雨也能让我生病,是不是?”黄聿之问她,“在你心里,我有这么脆弱吗?”

如果有,为什么前一天,以及更早前的那一天,她忍心用那样的态度对他。

如果没有,为什么现在又作出这副模样来让他混淆。

蒋逢玉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茫然道:“有伞为什么要淋雨?”

黄聿之换了只手撑住伞,他抬起眼去看伞布上被雨砸下的凹痕,那些痕迹最初很重,过不了几秒又恢复如初。“那没有伞的时候呢?你要我怎么办?”他不咸不淡开口,“并不是每个雨天都能等到一把伞。”

蒋逢玉略有吃力地消化他说出口的词句,但只能概括为不知所云。

他顿了顿,“我得为那些没有伞的雨天做准备。”

蒋逢玉隐约察觉他的话外之意,训练已久的某种本能几乎让她将‘有我在,绝不可能让你淋雨’这句话脱口而出。嘴唇开合一半,她硬生生把这句不知从哪儿乱入的经典备胎语录咽了回去

费劲巴拉走到这步,谁会想开倒车。

她装作没听懂,扯开嘴角笑了笑,“有事没事带把伞在身边总不会出错。

黄聿之垂着眼睛看了她两秒,蒋逢玉没从其中看出苛麦或不满,只听他淡淡道:“走吧。”

他没刻意放慢脚步等待,索性她的步子也一向迈得大而快,行走间肩膀隔着衣料摩擦,蒋逢玉开始思考这种身体接触是否必要。她悄悄向外挪了半步,斜下的雨滴溅了两点在袖侧,夜里温度降下许多,蒋逢玉忍着没打哆嗦,外侧肩膀却覆上一片温热。他的胸膛半抵在里侧肩头,手臂伸展,以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逾矩姿势揽住她,向伞内扣了些。

路线错了。

不该走这条小道的

Alpha宿舍区在另一片才对。

蒋逢玉看见眼熟的墙体,侧过脸看他一眼,黄聿之没收回手,把她的话原封不动送还回来。

"有伞为什么要淋雨?”

他不等她开口回答,自顾自出声,“嗯,走太近被拍到的话,对我影响不好。

蒋逢玉瞋目结舌,不知道他这么喜欢翻旧账。

难不成每一句不称心意的话都要找机会拉出来鞭挞一遍?

她低声道:“我没那么想。”

“是吗?”黄聿之大发慈悲似的看她一眼,“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门禁挡机近在眼前,蒋逢玉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衣服湿了,会把你弄脏。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即使心情不虞也仍显出几分眉目含情,笑时尤甚。

“为什么这么说自己?”他似乎真的不解发问,“我们不是朋友么。“

黄聿之笑了笑,“也许你的其他朋友这样把你弄脏过,所以才会这样想,是吗?”

蒋逢玉哑口无言。

他装朋友还装上瘾了。

冷锐的光在他眸中一闪而过,黄聿之敛下眼,将她送到门前的挡雨棚下。

向内走一路有顶廊遮挡,不用担心会被淋湿。

“回去吧。”黄聿之朝她轻扬下巴,“下次见面再还你。”

他说的是伞,却又明里暗里告诉她,今天这还不算完。

蒋逢玉点过头,察觉一道幽幽停在面上的目光,她难掩疲惫道:

“怎么了?"

又怎么了,又想整什么花样。

黄聿之将那只不撑伞的手臂展开,偏着脸盯她,似笑非笑开口,

“朋友跟你道别,不该抱一下吗?"

蒋逢玉错愕两秒,被他略带玩味的视线激起点毫无用处的胜负欲。

“抱啊。”她慢吞吞点头,“过来一点。”

他总是这样的,习惯别人靠近,习惯别人把或真心或假意双手捧着呈上,鲜花、奖牌、赞扬、爱慕,黄聿之享受得太多了,多到已经不认为那算奖励,蒋逢玉想“多走一步不会要你的命。”她没忍住皱眉,“你到底要不要一”

答案是要。

喟叹似的低音绕在耳旁,痒得人瑟缩,蒋逢玉动了动,发顶无意间蹭过他的唇角,他怔忪一瞬,随后掩下异常。“耍赖是行不通的。”

伞骨挂下的冰凉水滴蹭在她发间,又被她悉数蹭在他的领口,连带着侧脸也泛起星星点点湿意。

扣在她后脑的宽大手掌抬起些,拂去那点湿冷的水珠,他的鼻腔内被清淡到约近于零的甜味侵袭,黄聿之垂下头,在柔软的发上印下一个不被发现的吻不能被她发现。

惩罚不是奖励。

他的声音毫无阻拦地灌进耳里,蒋逢玉听见黄聿之问:

“可以对朋友这样吗?

哪门子的朋友能做这种事?

他抑下扣住她后颈撕咬的本能冲动,但呼吸仍不可避免地为脑中设想场面而变得粗重。

她会疼。

那又怎样?

你希望她疼。

不能是现在。

蒋逢玉被他闷在颈侧,口鼻呼吸间全是黄聿之身上那种沉郁的木质草本香气,高浓度的信息素含量冲得她有点脑晕。有点奇怪,蒋逢玉想,她闻不到,但心里总有个声音正在告诉她,他是这个味道。

就好像她曾闻到过、与他结合过一样。

真是中邪了。

蒋逢玉强撑着清醒两分,含糊道:“是你就可以。”

黄聿之说了什么,她那昏沉的大脑在回到宿舍以后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加工反馈给她。

‘这样算犯规。

讲的什么乱七八糟,一个字都听不来。

她迷瞪着眼洗漱,困意来得很没道理,哈欠连天,被子蒙头就睡了过去。

蒋逢玉觉得自己做了个离奇的梦。

前脚是蔡今颐的脸,跟她说余敏易走得急,有样私人物品落在了家属区实验房,让她有空去取来,别不小心弄丢了。后脚就是杨博浓重的黑眼圈,哑着嗓子给她指路,

说小余的东西她收拾出来了,就挂在屏风上。

怎么又是余敏易。

蒋逢玉朝杨博说的位置转眼望去,看见条黑金细链。

她的额角穴口忽然就像被数根银针同时扎下一样,细密而绵长的、无孔不入的锐痛感紧紧缠住了她。蒋逢玉为此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捂着头抬起腕表看了眼,已经是7月9日,早晨七点四十五分。

她确实见过了蔡今颐,蔡今颐确实让她替余敏易去收起那件私人物品,杨博也确实给她指了方位。

头也的的确确是在痛着。

手指也为这来势汹涌的疼痛发起颤,蒋逢玉咬着牙上前几步,伸手勾住细链一角,重重扯下。

其下那枚精巧的吊坠映入眼底。

是条盘蛇,通体灰银,眼珠处点上一抹浓沉的绿。

这条链子她是头一回见。

可蒋逢玉不知怎地,总觉得自己此前应该要见过它才对。

模糊的、来路不明的记忆一闪而过,属于她的背影站在金雕银砌的喷泉水池前,为某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带上这条黑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