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1 / 1)

兄长不善 第一只喵 1905 字 7个月前

“怎么了?”苏樱起身, 走向裴羁。

为什么这样迟疑、犹豫,为什么看着她时,目光这样哀伤。

怎么了?也许是该, 彻底还她自由了。裴羁低垂凤目, 慢慢伸手到怀里,握住锦囊。

苏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知道那里藏着什么, 他不曾说, 她便也不提, 可这件事, 终究有必须面对的时候。心跳快着,看见他打开锦囊, 托出里面云纹的黄绢——他们的赐婚诏书。他会要求她成亲吗?苏樱咬着唇,转开了目光。

她现在,还没有想清楚要不要嫁给他。

“念念, ”诏书捧在手里, 沉甸甸的似有千钧重量,裴羁抬眼, “这诏书, 你拿着吧。”

苏樱吃了一惊,猜不透他的意思,迟疑着看住他, 久久不曾伸手。

“若是你不愿, 或者有其他打算, 那么,就永远……”声音噎住, 裴羁沉沉吐一口气, “不要拿出来。”

若你不想要我, 若你只想一个人逍遥自在,做这戈壁荒漠上蓬勃生长的花,那么,我还你自由。

苏樱怔住了,似被什么突然击中,半晌说不出话。在长久的,令人震撼的惊讶中,脑中回荡起一句话:他竟可以为她,做到这一步。

眼梢突然湿了,哽咽着:“哥哥。”

裴羁仰望着她,在紧张、哀伤与期待中,紧紧攥着诏书。也许她不会接呢,也许她会告诉他,愿意嫁给他呢。他都已经改了,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追随,即便成亲,她也是自由的。

她突然伸手,搭上诏书。她要拿走这诏书。裴羁猝然转开脸,在深沉的哀伤中,松开了手。

这样,也好。他既已想好了,那么,落子无悔。

织着云纹的黄绢,带着他的体温,沉甸甸的落在手中。苏樱觉得手有些发抖,拿不住,要用力才能攥紧,在复杂激荡的情绪中,看见裴羁微红的眼梢。

他侧着脸看着壁上的佛陀,壁上的长明灯从远处为他投下昏黄的光晕,刀削斧凿般的侧影上漆黑的眉睫微微轻颤,让他从来冷峻的容颜显出异样的脆弱。心脏处猛地一疼,苏樱情不自禁坐下来,握住裴羁的手。

张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诏书她拿到了,至少现在,不会再还给他。这诏书决定了她的将来,她更愿意自己掌控,而不是受制于人。可此时憔悴支离的裴羁,又让她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沉默着,轻轻拥他入怀,让他的头,埋进她怀里。

裴羁听见了她的心跳,清晰,有力,与他缓慢哀伤的心跳截然相反。嗅到她身上混合着松墨香,香药香和幽淡女儿香的绵绵香气,如梦如幻,迷离奇异。现在是她拥抱着他,居高临下,强大包容,他是被怜悯,被抚慰的一个,她的手这样轻、这样暖,一下一下拍抚着他,像抚慰受伤的孩童。

这一切既然他哀伤,又让他着迷。她的一切,对他都是如此。

就这样吧,落子无悔。从前他亏欠她,如今他深爱她,无论哪一个理由,他都必须如此做。裴羁沉默着,用唯一能活动的右臂,紧紧拥抱住苏樱:“念念。”

她低低嗯了一声,缠在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里,轻柔地响在耳边。

“念念。”裴羁又向她靠了靠,贴着她柔软温暖的怀抱,她衣上有点湿,也许是他留下的吧。突然间再忍不住,“念念,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求你。”

他知道她恨他,但她曾经,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吧。这些天里他抛舍一切,她对他,也有那么一点点怜悯吧。紧紧抱着她,连受了伤的左臂都努力着,只想要离她更近,更紧:“我都已经改了。”

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站在她一边,抛舍一切,追随她。

苏樱看见他消瘦的背脊,左肩上鼓起一块,是他为她受的伤。无数时光匆匆从眼前流过,在怅惘中捧起他的脸,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好。”

裴羁怔住,片刻之后,都成狂喜:“念念!”

用力拥她入怀,抱得那么紧,直到她嗔怪着,伸手推他:“小心些,弄到伤口了。”

伤口算什么,便是要他的命,他也会双手奉上。“念念,”裴羁喃喃唤着,握住她的脸,反客为主,俯身吻上那日思夜想的唇。

苏樱闻到强烈的男子气息,混合着药粉的气味和他身上淡淡的降真香气,织成一张大网,让人晕眩,恍惚。头顶是经洞修凿平整齐的顶壁,抹了白灰,还等着她来画。画什么呢,全然想不清楚了,他的吻是最致幻的药物,让她的晕眩越来越严重,渐渐的,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

三更时起了风,吹得庭中那棵枣树刷啦啦一阵乱响,裴羁睁开眼睛。

他是下午搬进四条街这边的,房舍不大,二进小院四间屋外加一个耳房,苏樱原是要他住自己的卧房,最宽敞,也最方便,但他选了耳房,他一个男人什么事都好对付,岂能鸠占鹊巢,让她不方便。

只不过这间耳房,挨着她的卧房,床铺与她的床铺,一墙之隔。

让他如何能睡得着。

裴羁紧紧贴着墙,冰凉凉的,那边寂静无声,什么也听不见,眼前却好像浮现出她安稳的睡颜,她喜欢平躺,浓密的长发拖在枕边,被子齐着下巴严严实实盖住,有时候睡着了不觉察,手伸出来搭着被头,露一段雪白的皓腕。

让他每次看见了,都忍不住去吻。

心突然热到极点,恨不得这堵墙立刻消失,这样,他就能抱她,吻她,此刻的焦灼渴望,才能稍稍缓解。

在难耐中沉沉吐一口气。两年了。七百多个昼夜,这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向墙壁又贴紧些,想起白日里的一切,嘴唇不觉翘了起来。她这样好,答应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会抓住这个机会的,他会赢得她的心,与她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一定会的。在黑暗中伸手贴住,隔着这堵墙,就仿佛与她手心相握。这天底下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更知道她心中所需,所想。那些缠在她身边的毛头小子不行,康白那个半老的更不行,就连窦晏平,其实对于她,也并不了解很深。

眉头突然一皱,在黑暗中忽一下坐起身。

窦晏平。前些天情势紧张时,他曾给窦晏平写信,托他照顾她。不好!

几乎是一跃跳下床,拉扯到了伤口,一阵尖锐的疼痛,裴羁顾不得,急急开门,怕惊动苏樱所以不敢大声,压低着嗓子:“来人!”

值夜的侍从急忙跑过来:“郎君有什么吩咐?”

“立刻去剑南,把信追回来!”裴羁低着声音,又急又快,“给窦晏平的信,张用寄出去的,追回来,快!”

身后吱呀一声,卧房的窗户开了,苏樱望了一眼,看见了他:“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裴羁摆摆手命侍从快走,转回头时,已经换上一幅平和的笑脸,“睡不着,起来吹吹风。”

苏樱点点头,睡意朦胧之时并没有深想,低声道:“早些睡吧,睡好了,伤才好得快。”

“好,我听你的。”裴羁见她伸手要关窗,郁积多时的渴望再忍不住,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念念。”

温热的唇忽地吻住指尖,苏樱怔了下,睡意一下子消散了大半,连忙要缩手,他只是不肯放,喑哑着嗓子:“亲一下,就一下。”

淡淡月光下他满眼恳求,苏樱脸上一红,低了头没再说话。

裴羁绵绵地吻着,从指尖顺着向上,手心,手背,手腕。说了只亲一下,可若是嘴唇始终不曾离开,便就只是一下吧。这样软,这样香,让人从骨头缝里透出痒意,恨不能咬一口吃一下,或者把她整个人,都吃下去。

牙齿咬起寝衣的袖子,唇钻进来,跟着是舌。苏樱心里一跳,急急推开:“好了。”

手中一空,裴羁在不能满足的渴念中抬头,苏樱纤纤手指向他身上轻轻一点:“快回去睡吧。”

七彩琉璃的小窗关上了,她消失在窗后,裴羁喉头一动,咽了口津唾。

不亲还好,眼下似乎是,更急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邪火,慢慢向耳房走去。沙州到剑南四千多里地,信是十天前寄出去的,此时应当还没有送到,但应该,也追不上了。不,若是昼夜换人换马,也许还能追上,毕竟窦晏平身兼两镇节度使,公务繁忙,这信就算到了节度使府,也未必立刻送到他面前,他也未必立刻就拆,只要赶在他拆开之前,拿回来就好。

她如今分对他顾念颇深,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能让窦晏平跳出来捣乱。“来人!”

又一名侍从连忙过来,裴羁低声吩咐:“去找张用,命他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把信追回来!”

侍从飞跑着走了,裴羁回房躺下,紧紧贴着墙壁。张用一向能干,这信,他会追回来的,窦晏平休想坏事。

这日之后,裴羁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日夜催促,只等剑南的消息。

苏樱两天后正式拜会了曹进德,开始跟着他学塑像,裴羁每日里形影不离地陪着,渐渐的,沙州城里无人不知叶画师的哥哥待她极好,就是太霸道了些,哪个年轻男子若是敢多看叶画师一眼,她哥哥准要沉着脸,明里暗里给人教训。

眨眼已近重阳。

院里摆满了各色菊花,裴羁挑了一盆墨菊放在案头,自己在旁边坐定,供苏樱临摹。

这是他这些天里养成的习惯,每当苏樱从曹家学完回来时,他都会主动请缨,让她照着自己临摹练手。

起初更多是为了帮她学画,到如今,渐渐成了他的乐趣。看她神色专注,眼中看着他,笔下画着他,有时候还会上手去摸——让他绷紧着,渴望着,随着她手指所到之处,颤栗,臣服。

“你侧着坐吧,我想画侧脸。”苏樱穿上作画的罩衣,笑着吩咐。

裴羁果然侧身坐了。这样更好,他的侧脸,似乎是比正面更耐看,更有韵味。她会喜欢的。

脸上一暖,她柔软的手落下来,握着调整姿势:“下巴抬起一点。”

裴羁呼吸都凝滞了,怕破坏了姿势不能动,便极力伸着唇,在能触到她的地方,急急一吻。

她红着脸轻轻嗔着:“做正事呢,别闹。”

她现在,是越来越习惯他的亲昵了。裴羁心尖一荡,却在这时,突然听见外面急促的马蹄声,奔雷一般,霎时间到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