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1)

兄长不善 第一只喵 4273 字 8个月前

苏樱挟裹在裴羁近乎癫狂的激情里, 怎么也不能挣脱。

像疯狂生长的藤蔓,片刻间已死死缠住,让人无法冷静,无处逃避, 就连呼吸也被迫随着他的节奏, 急促着, 自己也听得见沉重的回声, 夹在窗外的蝉鸣声中,一声声催人烦躁。

这不是她的本意, 她只是想哄哄他,用点小巧手段让他离开,她还不准备献出自己,上次的痛苦和屈辱至今她还清楚地记得,就连那时窗外的斑鸠叫声,也仿佛重又回响在耳边。

不能反抗, 会被他看出破绽, 苏樱极小幅度地躲闪着,在间隙里求恳:“好哥哥,你别这样, 我怕。”

“不怕。”裴羁紧紧握住她的脸,虔诚着, 又强势地不容推拒,那吻早已不满足只是浅尝,流连, 深入, 只想将上次来不及探索的每一处都探索到, “我们从前做过的, 我很想。”

做过的,刻骨铭心,他想了太久了,让她在他之上,斯开他的衣袍,带领他,掌控他,想让她的黑发贴着他摇荡,想看她的耳尖为他嫣红,想让她像他一样神魂d倒,在无数个黑夜里一遍遍回味,怎么都克制不住想要她的心。

苏樱猝不及防,飞红了脸颊。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了口,窘迫着逃开,又被他抓回来,牙齿咬合处,蝴蝶盘扣无声落下,他灼热的呼吸扑在她领口处:“念念,就一次,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什么都能做的。”

脸颊发着烫,苏樱极力想要推开他:“你快走吧,我知道你有要紧事,别犹豫了,去吧。”

有什么要紧事?此刻最要紧的事,便是她。迫切着,那些放纵的念想跳荡着,裴羁握住她的手,让她抓他的衣带,扌止落。

圆领袍应声而开,夏衣薄透,隔着中单依稀看见绷紧的胸膛,苏樱推他一把又被他抓住,他握住她的手向他心口,顺着衣襟又是一扯。

苏樱急急转开脸,余光瞥见有什么光亮兀地一闪,顺着他的衣襟当啷一声掉在床下,骨碌碌滚出去。

身子一轻,裴羁抱着她下了床,他疾步追着,抓住了那东西,苏樱看清楚了,是枚铜钱。上次她逃出长安时,留给他的。

那些屈辱痛苦的过往仿佛一下子有了实体,凝固在这小小一枚铜钱上,刺痛她的双眼。他急急将铜钱压在衾褥底下,想是心虚,一句话也不曾说,苏樱在尖锐的恨意中猛地将他一推,裴羁跌坐在床上。

抬头,看见她流丽的轮廓,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双手抓住他的领口,冰冷的口吻:“你想这样?”

想,想过太多次了。裴羁说不出话,在难耐中微微仰头看她,她双手用力一扯。

嗤啦一声,中衣破开,裴羁在突如其来的惊讶和异样的刺激中闭上眼,微凉的皮肤毫无阻碍触到空气,她忽地低头,咬住他的脖子。

似舔,似咬,不很疼,但是痒,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痒,让人煎熬难耐,裴羁低低叫了一声,苏樱伸手,捂住他的嘴。

厌倦,恨怒,不得不如此,只想快些结束。一次是做,两次也是,最坏的她都已经经历过了,假如有效,再多一次,她也能忍。

他却顺势吻她的手心,喑哑着嗓子催她:“再咬。”

恨意再无法抑制,苏樱狠狠咬住他的脖子。

裴羁又叫了一声。目光迷离着,透过垂下的睫毛看她,她咬得很重,丝毫不曾留情,唇上沾了他的血,炫目得如同妖异,让他整个人都为之癫狂,再也无法忍耐,迫切着想要得到:“念念。”

来吧。掌控他,牵引他,让他臣服,让他匍匐在她脚下,供奉,膜拜。

抗拒着,苏樱又不得不追随他。皮肤被他攥出了红红的印痕,他这样投入,竟让她渐渐也生出异样,在发紧的呼吸中断续问他:“你要办的,是不是,朝廷的大事?”

裴羁无暇回答,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她占据,她的黑发又开始摇荡,凉凉地撩着他,痒,馋,勾起一波又一波战栗,她忽地握住他的脸,他不由自主睁开眼睛,她吻上来:“哥哥,去吧,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来不及想,此时便是她要他的命,他也会双手奉上。裴羁脱口答道:“好。”

她想让他走,他就遂她的心愿,何必在乎她什么用意,是真是假。就算是假的,只要留她在身边一辈子,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心上的大石突然消失,又仿佛只是换了块新的压着,她不再说话,随着他的把握起伏,厮磨得久了,她长长吐一口气,软软向后仰下,裴羁急急托住她的要,在交替上下的间隙里,看见她微蹙的眉头,迷茫晦涩的眼,让他心里突地一跳,随即她闭上眼攀住他,双双倒下。

无休无止,鼓荡着疾风,骤雨。因为脆弱不确定而愈发珍贵,让人神魂俱失。裴羁在沉沦着,或许她忘了过去,但她总会记得现在,记得他们此刻。

哪怕是恨,只要她恨的是我。只要她别离开我。

指尖发着颤,苏樱摸到他要间初愈的伤疤。他不知疲倦,她在震颤中哑着嗓子,或许,是入戏太深的缘故吧。

……

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打破昏沉的梦境,苏樱慢慢睁开眼,看见了裴羁。

衣衫已经穿得整齐,隔着帐子发现她醒了,急急走过来。

“哥哥。”苏樱唤了一声,才发觉嗓子哑得厉害,在羞耻中转开脸朝着床里,他打起帐子握住她的手:“睡吧,我让人拿粘杆去粘了,不会吵到你。”

似是回应他的话,那燥热的蝉鸣声突然停住,他顺势坐在床边,苏樱突然有些怕,怕他又要如何,他实在精力旺盛到让人发怵。急急缩回手:“你什么时候走?”

裴羁顿了顿,沉默着,重又握住她的手。她垂着眼不肯看他,累坏了,手指发着颤,露在薄被外的肌肤上一处处嫣红的印痕。这是他们欢/愉的见证。她在这样极致的欢/愉过后,第一句话竟是问他什么时候走。

“哥哥,”苏樱再又缩回手,觉得身上粘得很,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着急着只是想清洗,“你快去忙吧,我想沐浴。”

裴羁扶她起来,拿过寝衣给她披上。身体不再是亲密无间,她言语中的冷淡便容易觉察,在翻腾的心绪中扬声吩咐道:“烧些水,娘子要沐浴。”

外面阿周应了一声,匆匆走了,裴羁抱起苏樱:“我须得向节度使交代一声,然后再走。”

“你千万小心。”她靠在他怀里,嘶哑着嗓子,“我等你回来。”

那些疑虑突然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裴羁在感激中吻住她的唇:“好。”

他会平安回来的,她还在等着他。

热水烧好了,裴羁抱她去了净房,看着诸事安排妥当后匆匆离开,苏樱候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外面,急急起身。

兜头冲了几盆水,觉得身上的脏污都去掉了,这才迈进浴桶。

慢慢沉下去,没顶的温水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将那些疲惫压抑一点点甩脱。只要结果是好的,也可以不必在乎过程吧。至少这次,不像上次那么痛苦。

身后叶儿拿水勺细细给她冲着头发,苏樱压低声音:“得空去找一下卢崇信,就说我要避子汤。”

半晌才听叶儿应了声:“好。”

苏樱回头,叶儿红着眼睛看她:“娘子。”

“没事。”苏樱抚了抚她的头发,至少这次,她再不会因为一个可能到来的孩子担惊受怕。结果总还是好的。

府门外,裴羁催马快行,低低吩咐着张用:“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离开娘子,哪怕我出了事。若一切顺利,我初五之前必定返来,若有变故,会有人持我的印信来找你,到时候你与来人一道,护送娘子离开魏州。”

张用怎么也放心不下:“让我跟着郎君吧,娘子这边有吴藏,还有田节度的亲兵,不会有事的。”

若是有事,田昱或者会庇护他,但必然不会尽心庇护她。田昱太求保全自身,也从来都不赞成这桩婚事。裴羁沉声道:“你与吴藏都留下,一定要万无一失。”

张用还想再说,他摆手止住,一径奔向节度使府。

半个时辰后。

裴羁在府门外上马,握紧苏樱的手:“念念,我走了。”

幕府诸般事务安排妥当,也遣人向田昱告了假,时辰已经不早,快马加鞭昼夜不停,最快也只是明天下午入京。

苏樱仰头看他,日光强烈,照得处都是白亮的光影,他的脸在光影里有些看不清:“哥哥,你千万小心。”

“你也千万小心。”裴羁低头在她额上一吻,爱恋缠绵着,不得不狠下心肠,“我走了。”

“哥哥,”苏樱抓住他的辔头,“若是……饶四弟一命吧,他很可怜。”

她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只是直觉对于卢崇信不会是好事,况且她逃了,裴羁必然也会迁怒于卢崇信,她得给卢崇信留条后路。

裴羁压着眉,猜测着她的用意,又不愿细想,许久:“好。”

“好哥哥,”苏樱松一口气,握了握他的手,“走吧,千万保重。”

他纵马离开,苏樱安静地看着,他突然又拨马回来,萧萧肃肃的身形映着白亮的日光,让她突然有一刹那想起窦晏平,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去而复返,与她告别。谁能想到一别之后,人事全非。

裴羁一霎时奔到近前,从马背上俯身,切切叮嘱:“若有变故,会有人接应你出魏州,来人会拿着我的印信,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若有变故,他杀身殉道,但她会活下去。

不,不能有变故,他承担不起变故的后果,他的身后还有她,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办成。情绪突然激荡,裴羁跳下马,拥她入怀,紧紧吻住:“等我。”

这吻一刹那热烈,苏樱觉得晕眩,恍惚着神思,他很快放开她,喑哑着声音:“我走了。”

扬鞭催马,这一次没再回头,一径奔向远方。

太阳毒得很,到处都是虚晃的白,苏樱在无法言说的情绪中懒懒转回身,身后有人唤:“姐姐!”

卢崇信来了,怀里掩着药瓶,发红的眼梢:“姐姐,我来了。”

“裴郎君家中有事要回去一趟,”苏樱定定神,“你随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羁走了,到长安快马兼程一天半能到,也许那要紧的大事就在这几天进行,留她的时间不多,必须抓紧了。

卢崇信跟在她身后进了内宅,在她卧房外间坐定。张用还想跟进来,苏樱抬眼:“你出去吧。”

裴羁临走时交代过,以后宅中的事情都是她主持,张用不敢不退出去,门关住了,叶儿跟着退出来,抿嘴一笑:“张大哥总是防贼似的跟着,是怕我家娘子偷了郎君的东西不成?”

张用老脸一红,忙道:“不敢,不敢,莫要取笑。”

屋里,苏樱压低着声音:“都准备好了吗?”

她早些天便交代他去办,要不同身份名姓的过所和告身,狡兔三窟。

“好了,”卢崇信低声道,“备了四份。”

不同的姓名籍贯,但都盖着绝无掺假的官署印信,无论她想去哪里,都不会露出破绽。

苏樱点点头:“给我吧。”

卢崇信不想给,更愿意自己拿着,如此就多了一层与她绑在一起的把握:“姐姐,我拿着吧。”

苏樱沉了脸:“你不信我?”

稍稍的冷淡已经让卢崇信心里发慌,连忙从怀里取出来递过去:“那么就是姐姐拿着吧。”

手碰到药瓶,终是也取出来给她:“这个药有点苦。”

避子汤。想想就知道裴羁对她做了什么。杀了裴羁,无论如何,都要杀了裴羁。

苏樱接过来,拔了软木塞子一饮而尽,又交还给他:“给我找把匕首,要锋利的。”

长安那次她买过匕首,好用,这次道路不知多远,她需要有个防身的物件。

卢崇信答应着,听见她又说道:“再过几天可能有人拿裴羁的印信过来接我。”

“去哪儿?”卢崇信心里一紧。

苏樱顿了顿,不能露出破绽引他生疑,便只道:“进京吧。”

假如裴羁是明天赶到长安,那么他要办的事也许是后天,或者大后天,他一向谨慎多疑,张用这些人虽是他的心腹,必然也不会知道内情,她可以利用这一点。

起身到书案前,凭着记忆飞快地画下裴羁的印信,又标出大致尺寸:“这是他印信的模样,你立刻去仿制一个,大后天一早,让人乔装了过来接我。”

筹划逃走以来,她一直留神观察裴羁的习惯和常用的物事,这枚私章她见过几次,裴羁只有在与亲近之人联络时才会用到,平日里并不怎么常用,张用等人应该不会印象很深,只要安排妥当,她能蒙混过去。

卢崇信帮她吹干墨,拿起来细细看着。是四方的玉印,篆字写着无羁之印四个字,并不算难仿:“我立刻就去。”

“你多备些人手,”苏樱低声道,“到时候还需要有人引开张用、吴藏两个。”

这两个人武艺高强,又时刻不离跟着她,若不能甩开他们,她也跑不了。

“好。”卢崇信答应着,怕耽误她的事,恋恋不舍地告辞,“姐姐,我走了,等我。”

苏樱站在窗前,看他飞快地出门离开,院里院外几处岗哨上侍从站得长枪般笔直,大热的天,一个人都不曾懈怠偷懒,门外守着张用,吴藏在外院看护,裴羁把最精干的一批人全都留给了她。

是怕她有危险吧。但这样,她想逃,也不容易。

苏樱慢慢走回来。伸手一摸,衾褥下空了,那枚铜钱不在,大概是裴羁趁她睡着时取走了。四周安静得很,不知哪里有漏网的蝉,扯着嗓子一声接一声,拼命嘶叫。

裴羁不在,这府里太清净,几乎让人觉得不适应了。

眨眼已是六月三十日。

裴羁安排好诸事,听着闭门鼓由远及近,一声接一声敲响,宵禁就要开始了,得赶在宵禁之前进入禁苑,四更时分入宫。

拍马出城,踏着长草茫茫,沿灞河一路向北,明日便是生死之局,此刻占据满心的,却只是苏樱。她还在等着他,这一局,只能胜,不能败。

魏州。

卢崇信递过印信,苏樱接过来细细检查着,又蘸了印泥,在白纸上扣一个印。

她这几天在书房偷偷翻找,找到了一本裴羁盖过私章的书,此时拿起来两相对比,立刻发现仿制的那枚章边缘处不一样,原来裴羁那枚章边缘是断续纹,而且这仿制的章也比真品稍稍大了些。

卢崇信也看见了,一阵懊恼:“我立刻去改。”

苏樱压着焦急,嗤啦一声撕了那页书交给他:“快些。”

这么看来明天一早是走不了了,刻章是细活,没有一半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

卢崇信愧疚着,苍白着一张脸:“姐姐,都是我的错。”

“没事,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了。”苏樱安慰着,“你快去吧,弄好了就来找我,记得千万要找最可靠的人手。”

就算裴羁的事是今天,等他赶回魏州总也是后天光景,她还有时间,这时候千万要稳住。

六月初一,寅正。

漆黑夜色中,靠近三清殿的凌霄门悄无声息打开,应穆当先入内,紧跟着是裴羁、窦晏平,俱都穿着监门卫服色,伪装成换班的卫士,一言不发在门内站定。

“这几位看着眼生啊,”城楼上巡逻的队正提灯向下一照,“哪位将军麾下?”

那开门的内应忙向他招手:“新来没多久的弟兄,有些孝敬要献,王头儿下来说话。”

新人入值,照例要奉献财物,队正也不曾疑心,带着两个心腹果然下来了,脚刚踩到平地,后心里突然一疼,嘴同时被捂住,放大的瞳孔里看见一张沉肃的脸,在最后的神智里认出了来人,裴羁。

身后,窦晏平沉默着将刀身上的血揩抹干净,李春等人急急拖进阴影里藏好,紧跟着如法炮制,片刻之后,当班的卫士都已解决。

城楼上灯火灭了,数百名王府亲卫在黑暗中飞快地进门,灯火重又亮时,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三清殿内。

正在打坐的赵友光突然觉得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回头,脖子被人抓住一扳一拧,巨疼中立时气绝,应穆俯身探了鼻息,低声道:“快。”

一名易容成赵友光模样的侍从立刻剥了他的衣冠穿上,重又在蒲团上坐好。

变动悄无声息进行,裴羁隐在帷幕里,思绪有一刹那飘回魏州,这时候,她还在睡着吧。

魏州。

苏樱不到卯时便已醒来,梳洗完毕,坐在窗前作画。

心神不定着,一双眼时不时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发白,发亮,天际一道橙红,太阳出来了,卢崇信始终不见踪影。

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提笔细细在纸上描出工笔花鸟。不能急,越到最后越要稳住,她能逃走的,她筹划这么久,绝不会心血白费。

卯正,长安。

太和帝乘着肩舆在三清殿外停步,看着王钦身后密密簇拥的侍卫,皱了眉头:“只枢密一个人陪朕进去吧,这么多甲士兵刃,小心冲撞了神仙。”

殿门前赵友光执着拂尘殷勤相候,肩舆后两名相公顾祯、沈言紧紧追随,王钦点点头正要入内,余光忽地瞥见不远处值守的金吾卫,仿佛是个生面孔,他此前来过那么多次,从不曾见过这个人。心里一动,低声向身边的小宦官吩咐了几句,小宦官飞跑着走了,王钦笑了下:“神仙大度,不会与老奴计较,让他们都随我一道进去吧。”

侍卫们簇拥着他寸步不离,太和帝此时不敢与他硬顶,也只得罢了,下了肩舆进殿,四处香烟缭绕,帷幔重重,三清前摆着蒲团,太和帝当先跪倒,王钦慢慢走近,那些侍卫被赵友光拦住,低声道:“无量天尊,内中神圣,你们都在外殿等候吧。”

王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迟疑着正要跪下,前面太和帝突然起身,快步向里面静室走去:“朕有些不适,王枢密先拜吧。”

电光石火之间,王钦突然想明白了刚才那怪异的感觉,赵友光平时说无量天尊,都是放在最后一句,极少有放在前面的。立时高喝一声:“来人,护卫!”

当!不知哪里有什么东西打碎了,帷幔内无数人影突然暴起,挥刀向他杀来,“传金吾卫!”王钦高喊一声,一名侍卫冲过来,王钦拔出他腰间刀,带头向内室,“拿住圣人!”

此时已明白今日落进圈套,若是慌张逃跑,谁知道外面还有多少人等着杀他,当务之急是抓住太和帝,有皇帝在手里,谁也奈何不了他。

侍卫们护着他向静室杀去,又有几个高喊着杀出包围冲向殿外:“金吾卫何在?枢密使遇刺,护卫,护卫!!”

静室中,窦晏平拔刀迎战,应穆的亲兵打开后门,簇拥着太和帝向后殿逃,裴羁沉声道:“放信号。”

灰白的天幕中突然燃起一道冲天的狼烟,凌霄门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田午提刀跃马,当先冲进来:“弟兄们,随我救驾!”

魏博兵虎狼一般,吼叫着蜂拥而入,玄武门、银汉门的守卫还不曾弄清楚情况,便已被先期潜进来的王府亲卫放倒,尸体狼藉,横七竖八撂了一地。田午横刀立马,高喝一声:“守住城门,一只苍蝇也休要给我放进来!”

三清殿内。

应穆听完来报,朗声道:“王钦,内宫已尽入我手,放下兵刃,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小子狂妄,”王钦一刀砍翻一个亲兵,阴恻恻一笑,“禁军十数万,你手里才几个人,想跟我斗?”

似是回应他的话,殿外紧跟着冲进来一名浑身浴血的亲兵:“郡王,金吾卫援军来了!”

王钦勾唇,来了,方才他觉察不对,立刻让小宦官去传金吾卫大将军朗昆,那是他的心腹死忠,金吾卫五万人,加上羽林卫三万,监门卫三万,大将军皆是他的心腹,不信应穆还能翻天。

应穆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去看裴羁,裴羁袍袖一拂,转身向后门走去。

应穆愣住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要去哪里?

后殿,亲兵簇拥太和帝向凌霄门逃去,斜刺里突然杀出来一彪人马:“圣人留步!”

却是左金吾卫将军王延陵,王钦的侄子,太和帝心跳快如擂鼓,身体亏虚早已跑不动了,眼看王延陵挥刀向前,惊得两腿发软,身后突然跃起一条人影:“逆贼退下!”

当!银枪架住长刀,火花四溅中窦晏平一枪挑开,紧跟着又是一枪,刺向王延陵咽喉。

凌霄门前,右金吾卫将军赵武率领人马厮杀着向前,田午横刀拦住,电光石火间已交手数招,抬眼一望,无数金吾卫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长蛇一般,斩断一截,还有无数截。

却在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高喝:“逆贼王钦伏诛!”

声音清朗,霎时间传遍四方,无数人惊讶着停住厮杀,田午回头,裴羁站在城门上,萧萧肃肃的身影沐着晨光:“逆贼王钦已然伏诛,陛下有旨,只除首恶,余罪不究,还不快放下兵刃?!”

咚咚咚,极远处鼓楼的金鼓敲响数下,却是前面皇城还不曾得知这边的乱局,像往常一样击鼓,报着辰时已到。

魏州。

辰时鼓同样敲响,卢崇信终于赶来,急匆匆掏出怀里的印章:“好了。”

苏樱蘸上印泥在纸上一扣,与书上的章印严丝合缝,不差分毫,松一口气:“你立刻去安排,越快越好。”

“是。”卢崇信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姐姐,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快去吧,”苏樱挣脱开,催促着他,“时辰不早了。”

卢崇信只得恋恋不舍松开手:“我很快就来,姐姐等我。”

苏樱站在窗前目送,心跳一霎时快到极点。裴羁此时在哪里?这一计,瞒不瞒得过他?

长安。

“王钦死了!王钦死了!陛下斩了王钦!”无数王府亲兵依着裴羁的吩咐齐声高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霎时间传遍整座宫城,裴羁负手站着,目光慢慢掠过四周。

金吾卫内部已然骚动起来,此时内外消息不通,三清殿中有应穆在,当能拖住王钦无法现身,只要抓着这段空档攻破金吾卫的心防,士气丧失,必然落败。

“放屁!王枢密活得好好的!”赵武拉弓引箭,瞄准裴羁,“弟兄们,随我杀了裴羁,封官进爵!”

羽箭急如闪电,疾疾向面门射来,侍从飞身挡开,裴羁转身下楼。最后一眼望向魏州方向,她现在,在做什么?

这一战,他没有任何退路,必须胜。他还得赶回去娶她。

魏州。

一队人马匆匆赶到宣谕使府,领头的一人找到张用,取出怀中印信:“张队正,郎君命我来接娘子。”

印泥鲜明,刻着裴羁的表字,张用取出怀里盖章的白纸仔细一对比,严丝合缝,不曾有半点差错。心一下子高悬:“郎君现在怎么样?”

“情势不太好,”来人飞快地说道,“郎君命我立刻带娘子走。”

正房。

张用隔着门禀报:“娘子,郎君的人来接,咱们得赶紧走了。”

苏樱起身,望一眼窗外高而深远的蓝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