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蕾期(1 / 1)

菟丝花 糯米词 2191 字 10个月前

“你们怎么了?”旋姻歪头。

这场面很滑稽,林知言和另外两个匆匆赶来的男人站在门前,四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对质的姿态,但好像旋姻手里拿着什么不得了的武器,让三个大男人如临大敌似的。明明她纤细苍白、布满划痕的手里,只拿着几只画笔。

血腥味从打开的房门弥漫开来,在鼻尖萦绕,久久无法散去,堵得林知言喉咙发紧,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一一明明比这更血腥、更残忍的场景他都司空见惯了。屋子里散落一地的调色盘和画纸,其实并不像是凶杀案现场那样狼狈血腥,相反除了浓郁的血腥味之外,还显得十分整洁,但正是这种整洁,才更透出一股荒诞不经的意味来。就像她此刻理所当然的神情一样荒诞。

画布上的女人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依稀看得出熟悉而慈悲的眉眼,手里捧着的心脏画到一半,湿润的血液在画布上流淌,还未完全干涸。“....旋姻。”半晌,林知言才发出声音来,但那声音也显得干巴巴的,“你先出来,先把伤口包扎一下。”要包扎伤口旋姻倒是没什么意见,她乖顺地跟着林知言走出房间到客厅坐下,擦肩而过的瞬间章谢使了一个眼色,大跨步走进屋内,在画布前站定。他似乎拨通了谁的电话,在客厅远远地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喂,对是我,章谢。

“帮我转给犯罪心理科的赵老师....不,不是什么大事。想问问他有没有认识的心理医生.....

“....

林知言去拿了药箱出来的时候,旋姻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居家吊带裙,露出消瘦的手臂。牧肆从沙发上捡起一条披肩盖在她肩膀上,无比顺手地理了理她的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轻声询问:“为什么要用血画画?旋画“唔”了一声,往后仰着头,眼睛睁得很大,像某种矜贵娇气的猫科动物:“因为那个颜色很适合啊。”神情仍然是理所当然的。

林知言走过去,蹲在她身下,拉起她的胳膊,把药膏涂在棉签上,仔细地给伤口消毒。旋婳不躲不闪,不像很多有自倾向的人那样会对自己的伤口感到自卑和羞赧,仿佛这是什么正常的事情一样。

反而是牧肆露出了有点滑稽的荒唐表情。林知发现自己不合时宜地感觉有点可笑,明明是旋姻做了荒诞的事情,却让牧肆这种正常人露出这种表情,她还是那样淡定。牧肆抓了抓头发,灰青蓝的长发被他挠得有点乱,他在为旋姻理所当然刀枪不入的论调头痛。最怕的不是做错事,而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但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牧肆抓着头发,“这是不对的!你想要什么红色?总有办法找到!”

他嘀嘀咕咕,后半句话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林知言敏锐的耳力还是让他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不.....前你明....是这样....一定.....坏了你.....见旋姻没接话,牧肆都快要把头发给抓秃了,明显看得出来随性肆意惯了的大艺术家对于说教这种事情很不习惯,又被她用血画画这件事冲击得不清,都有点语无伦次了:“画画只是一种....呃我的意思是,它不值得你伤害自己,就算你着急要换钱也可以找我要的,我肯定是愿意借给你....送给你都行

林知言轻嗤一声,拿纱布把旋姻手上的伤口缠好了,打了个结,把剩下的纱布丢进药箱里。成卷的纱布轻装药箱,发出沉闷的“咚”一声。随即他往前靠,扶着坐在沙发上的旋姻的肩膀,几乎是半跪的姿势。他长得高,这样跪着,几乎和坐着的旋姻差不多高,视线刚好与她的视线相撞。“....怎么了?”旋姻疑惑地问问

“你一直在用自己的血画画吗?”林知言定定地看着她,问。

"嗯...."""

“所以我搞错了,裴浩没有家暴你,是你自己划伤自己的。”

现在回想起来,旋姻从来没有说过裴浩家暴自己。她一直说的都是,裴浩不让她出门,还监视她。

是他们自顾自地这么认为的,旋姻甚至否定了很多次,但他们只以为是旋姻不敢说一

个娇弱的依靠

丈夫生存的菟丝花怎么敢去向外人抱怨自己的大树?

却原来,高傲的人是他们。是他们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自顾自地给她安上软弱受害者的头衔,这是何其讽刺,足以让这一群‘大男人’都脸颊火辣辣地疼。林知言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拿起一旁的剪刀。

“林知言?”

他伸出手,手腕内侧朝上。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静脉蜿蜒如河流般美丽。然而他眼也不眨,照着手臂上的血管就是用力一划!"林知言!"

血液喷涌出来,溅上了旋姻的脸颊。林知言用另一只手沾了点血,将指尖伸到旋姻的面前。

"我的血跟你的血应该是一样的颜色吧。”

“......

林知言在笑。一片惊呼声中,他在朝她笑。

那笑意里并没有什么嘲讽或者说教,反而满是快意,仿佛让旋画用他的血画画这件事多么令人满足似的,因而从那笑意中剥下了他一贯掩饰在脸上的温润和缓的老好人面具。甚至在那笑意里,掺杂着一份占有欲。不是占用她,而是被她占有自己的血,这让他感到快意。

他弄错了旋姻的意思,自顾自地杀了那个‘家暴她的丈夫’裴浩。

但此刻,他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后悔或者那种被要了似的愤怒。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死得好。该死的男人,死得好。

他不死,旋姻不会需要他,依赖他。

她是他的,旋姻是他的。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像小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昨天还是阳光灿烂的天气,今天就下起雨来。这段时间连绵的阴雨就没有停过,但即使如此,在初春的天气,这样大的暴雨还是少见的。雨下得太大了,路上的人都尽量在屋檐下躲雨,路面上难见几个人。雨大的天气,街巷里的小店生意也不好。

蛋糕店老板懒懒散散地靠在收银台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打烊后哪些糕点能放到第二天折价出,哪些蛋糕只能提回家送给楼下的小孩吃一一得嘞,楼下那妈妈又要怪自己给她小孩吃坏了牙。忽然,有人推开了小店的门,摇晃的风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想吃什么随便看啊,除了打折特价都是今天新鲜的蛋糕一一”老板趴在收银台上,懒散地头也没抬。直到摇晃的人影停在了他的身前。那人打着一把巨大的黑伞,穿着一件薄薄的黑风衣,远看过去一片融进雨幕里的黑,进了门也没有收好,黑伞上不断滴落的水珠砸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痕迹。“伞放门口去,门口地毯上擦擦鞋底再进一一”老板一抬头,对上一张冷淡的脸。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蹭一声站起身来,“林、林哥?!”“不是、不是你说的咱们已经惹了条子怀疑,这几天不要再见面了吗?”

一一来人正是林知言。他将黑伞放在脚边,抬起手的时候老板注意到他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显眼极了。这么大的雨,他却是匆匆赶来的,虽然打着伞,但衣襟和衣摆都湿漉漉的,明显是在雨里大踏步地急走,才让雨水沾湿了前襟。视线再往上,林知言的刘海也被打湿了,湿漉漉地垂在眼睫上,有雨滴顺着他线条清晰流畅的下颚线条滑落,像是从瓷白的瓷器上滴落的水,衬得他眉眼更黑沉,脸色更苍白,像是从雨里举着伞走来的鬼魂般。老板一怔,小心翼翼地问:“这是...这是怎么啦林哥?怎么这么狼狈?”

林知言将伞放好,面无表情地抬眼看过来。他的眼型本来就偏大偏圆,只是平常总笑,此刻不笑的时候就显得那双眼睛更大,眼眶里安放着的两颗眼珠在暗光下像黑洞般深不见底,眼白水洗过似的清澈,黑白分明得像是鬼鬼般令人心惊肉跳

“有件事要拜托你。”他说。

....好是有事要拜托,哥啊。老板就差给他跪了,心里暗搓搓地说你还知道是拜托啊能别摆个冷脸吗总感觉我下一秒要血溅当场啊。....不对,总感觉林知言是那种会笑眯眯地说有

牛事要拜托然后下一秒脑袋飞起来他会

拎着脑袋笑眯眯地说拜托你把脑袋借我用一下的那种变态啊。

..么事啊。”老板颤巍巍地问。

“这个女孩,帮我查一下她的来历。”林知言从怀里掏出一个文件夹,因为放在大衣里,保护得很好,并没有被雨水打湿。文件夹打开,里面是几张照片。明显都是偷拍的视角,有在湖边支起画板画画的、有在餐厅吃饭的、有在广场上写生的,还有一张光线很暗,视角是居高临下的。仔细看去,能看到女孩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被子盖住了下半张脸,只有一张明显过于红润,像是在发烧的上半张脸露在外面,照片里还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在给她盖上被子,那双手一看就是林知言的手。

这张脸,一看也很熟悉。老板早就给林知言出过这个女孩的调查报告,在他刚刚盯上旋画的时候一一那时候,裴浩还没有死。“我不是给过你吗?”老板百思不得其解,“这孩子就是个孤僻死宅,全职太太,阴郁画家,不怎么见人也没什么朋友,至于父母,早就查不到了,估计是孤儿吧。”“...”林知言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按在柜台上,指着照片中的人,“你说她是全职太太,靠丈夫生活的菟丝花。”“嗯。”老板说,“这又不是什么辛秘,随便找个人问都一”

“可是她在用自己的血画画。”

“一一都、啊?什么?”老板也是一愣,一脸不可思议,“血能画画?啊?”

林知言沉默而冰冷地看着他。

老板心说变态啊:“为艺术献身的伟大艺术家!可敬!”又看着林知言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所以你来找我是为.....“她在用血画画,但她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林知言沉声说,“人的观念必定由环境塑造,我想拜托你帮我查一下她从小到大都跟着谁,接触过哪些人。”他记得,自己刚搬到旋姻对面的时候,旋姻和裴浩总是吵架。现在再想起来这件事,恐怕未必全是因为他,可能还有裴浩不许旋姻自残画画的原因,这说明裴浩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正常的。那么一一是谁?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

林知言想知道这一点。

老板接过文件夹,要转身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林哥,你今天这么急着来....是为了这件事?”林知言知道他的能力,闻言也不着急了,抹了把脸,点点头:“放心,我把条子的眼线甩掉了。”之前可不是这样的。老板还记得,林知言之前来让他查裴浩的时候,虽然看着狼狈,但其实很从容。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急促,甚至连那些条子的眼线都不顾了。这对比可不是一般的鲜明。

林知言杀人可没有那些闲情逸致了解他们的前世今生,这种对于生命完全没有敬畏之心的连环杀人魔,就像这种称呼一样,已经不是人,是恶魔了。他们杀人就跟杀鸭子似的,哪有像他这样的。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老板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朦胧的念头: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可能林知言离被抓也不远了。他打了个寒颤,忽然注意到林知言手臂上的包着的厚厚的纱布。原本林知言不说还好,林知言这样一说,某种念头就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爬上他的脑海:“林哥,你这....“哦,给她放血放的。”林知言随口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旋姻用血画画是多么荒诞的一件事。

老板一噎,被他的理直气壮也搞得昏了头:“林哥我跟你说,血是能检测出DNA的。”

林知言一挑眉,那意思是有话快说。

“所.....你不要被恋爱冲昏了脑袋,杀人去给那个伟大艺术家取血啊。”老板胆战心惊,恋爱脑已经威力很大了,一个连环杀人魔恋爱脑起来,更是毁天灭地的杀伤力。*..."林知言脸上明显划过无语的表情,“我不是傻子好吗。”

“再说了,也不是随便找个人的血就能用的。”他嘀咕了一声,“她只能用我的。”

看他表情,好像还多光荣多满足似的。

恋爱脑啊恋爱脑。不成器啊不成器。变态啊变态。

那女孩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果然能驯服一个变态的只有另一个变态。老板摇着头走向蛋糕店后面的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