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步云端扬起一抹淡笑,对赵决道,“这位是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苏楼主。”
美人含笑,柳夭桃艳,玉面生辉,直把赵决看得红了脸,呐呐不成言,几乎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步云端什么时候见过猴子一样精明的傻徒弟这副赧然的模样,心内暗暗好笑。
不管对方此刻的情态是真实还是装出来的,终归都取悦了她。
赵决很快回过神来,又有些为她不平,“苏梦枕也不能在您面前脱衣服啊!”
说着,他不忘狠狠剜了苏梦枕一眼,“没想到赫赫有名的金风细雨楼楼主是这种人,居然袒胸露乳、勾搭良家女子。”苏梦枕:......
“你误会了。”步云端无奈摇头,“苏楼主沉疴多年不得愈,此次是来找我看诊的,你不可失礼。
她目光亲和,赵决却莫名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压力,连忙对苏梦枕道了歉。
苏梦枕自不会和一个半大少年多作计较,随口应承两句,一边取过衣物穿好。
赵决的出现在步云端意料之外,她有些怀疑凌天弃是否过于好说话了,才叫这傻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混闹。以致如今竟敢不顾她之前的警告,舞到了她的第三身份面前。
她看着赵决,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流光。
赵决被她看得脸热,整个人竟有些手足无措。
“你是凌....步云端张口,微一停顿,眼帘低垂,蝶翼般的长睫微颤,似不好吐露某个名字,连声音都压低了两分,“凌哥的徒弟?”
“是的是的,芳主,我叫赵决,凌天弃是我师父。”赵决连连点头,殷勤道,“芳主您认识我啊?”步云端唇角微勾,眼神越发柔和,缓缓道:“我和凌哥相识多年,你幼时在断魂庄,我曾见过你,还有半年前我曾前往楼兰古城,也见到过你,只是你不知罢了。”赵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步云端想起自己还是漠北刀魔时,与这小子初见,对方戒备重重,非要他说出一两桩事来才肯信任自己,再对比此刻随意糊弄的三言两语,广袖下的手不由握了握拳头。赵决外表跳脱开朗,实则防备心极重,与其说他此刻是相信了她的话,不如说他另有所图。
自己带大的徒弟,心里想什么步云端如何不知?
还未来师娘?这小子当真是越发不讲究了。
这般莽莽撞撞的出现,似冲动鲁莽毫无心机,又有谁会怀疑他?
而她念及他的身份和对凌天弃的“感情”,理应会对他多加亲近照拂。
可有一个断魂庄作为皇家武器便罢了,步云端可不想让镜芳林也成为赵氏势力。
她唇角笑意加深,显得越发明艳,一双水眸专注的望着赵决,“是凌哥让你来的吗?”
迎着她的眼神,赵决竟做不出否认的回答。
要知道,这段时日师父一直不在断魂庄,更遑论对芳主出现在汴京城一事有所反应了。
也是因此,他才敢出现在天心堂。
可若是步芳主知道师父竟将她抛诸脑后,那得多难过啊。
思及此,少年决定撒一个小小的、善意的谎言。
他点点头,认真道:“师父诸事缠身无暇分身,得知芳主在汴京的医馆开业,特派我来恭贺。”
为了更加取信于人,他从袖袋里掏了掏,取出原本要送给妹妹的礼物,“芳主请看,这是师父给您准备的贺礼步云端:.......
这小子最近吃了什么,竟把胆子喂得这么大。
她接过赵决呈过来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支珍珠玉蝴蝶步摇。
步云端拈起起步摇,双眸迸发出别样的光彩,“未想他竟能记得此等小事,这贺礼我很喜欢,稍后我必要去信向他致谢。”赵决神情顿时一僵,“这、这就不必了吧。”
“这是应有之仪。”步云端含笑看他一眼,“你这般妥帖周到,我必要在信中给你师父好好说说。“赵决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他欲要再说,可苏梦枕早已整理好仪表,一直找不到机会插话,此刻觎到这一空档,忙开口道,“芳主有客,在下不便叨扰,先行告辞了。“让苏楼主久候,是我失礼了。”步云端方才一心想着料理赵决,倒是将安安静静的苏梦枕撂倒了一边,如今眼中不露出歉意。“针灸过后,还得连日服药及泡药浴相佐,我这就为苏楼主取药,还请楼主随我来。”
于是二人便出了里间,只留下捶胸顿足的赵决自顾自懊恼。
回到皇宫没两日,断魂庄玉衡坛坛主便亲自进了宫,带来了一份让他几近崩溃的武学课业,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空闲时间。赵决深知师父定然生气了。
但镜芳林忽然入世,芳主一身超凡医术引得各方震动,由不得他不谨慎对待。
当然,若能收拢这一方势力自然是更好。
可现在师父已是第二次警告,赵决虽觉可惜,未免触怒师父,只能暂且搁置此事。
不过,师父这般着紧芳主...可不像是对她无意啊。
惩罚了心思多多的徒弟,料想他近日定然不敢冒头后,步云端也不再管他,只专心治疗苏梦枕。
要完全治愈苏梦枕对步云端而言并不难,只是流程有些麻烦。
只因苏梦枕有诸多病症在身,且大多都发展成了难以治愈的绝症
步云端要将他完全治好,必须针对他身上各个病症对症下药,同时修复他受损的脏腑器官,又要防止相克的药物妨害他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而这段时日苏梦枕每隔一段时日都要到天心堂来看诊。
步云端逐渐与他熟识起来,也由此见过他的两个义弟,白愁飞和王小石。
王小石初进天心堂时看到一群花容月貌的姑娘,连眼睛都不会转了。
但他赤子之心,性情开朗,心思澄澈,对姑娘们都保持礼节与距离,因而并不惹人反感,反倒让人心生亲近。而白愁飞虽风度极佳,面容俊逸,可步云端深知他的底细,知晓这人表象之下是一副怎样卑劣的心肠。上门是客,她对他们一视同仁,以礼相待,心中却对白愁飞颇为不喜。
总归对方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是好是坏最后也自有苏梦枕料理,步云端并不十分在意。
可此人自见过她一面后,其后几乎日日上门来大献殷勤,令她颇为烦恼。
数次后,苏梦枕不知是否看出了什么,其后半个多月步云端再没见过白愁飞,听王小石偶然提起,说是出京办事去了。自苏梦枕上门看诊后,天心堂才仿佛正式开业了一般,陆续有病患上门看诊。
其中也有不少江湖武人,见着满堂的漂亮姑娘,眼珠子虽不安分,却也不敢放肆,想必其背后的势力有所嘱托。若有一二个不长眼的,单梅傲雪一人也足以教他们做人。
这些寻常病患,其余芳女们皆可诊治,无须步云端出手。
她只需每隔一段时日接诊一下苏梦枕,其余时间倒是闲了下来。
这日闲着无事,步云端打算出外打打牙祭。
不论是以何种面貌示人,步云端本质上是一个极好空腹之欲之人。
然而在镜芳林的日子,她和其他姑娘们一样,吃的是甘果鲜花,喝的是清露蜜水。
即使到了繁华的汴京城,因为镜芳林女子不吃荤食的习惯,后院的厨房也成了摆设
如此算来,步云端已然整整茹素了近半年!
饶是她对食物再来者不拒,如今也忍不住想外食了。
汴京各行各业发展得极为繁荣,当然也有妥善的外送服务,但步云端作为十二芳之主,万万
于是她只能出外觅食,顺便带上了机灵又懂事的鞠秋秋。
汴京最有名的酒楼当然是樊楼,步云端过去的时候,大堂已无座次,幸而楼上还有空余的雅间。
步云端带着鞠秋秋上了二楼,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面覆轻纱,显露在外的一双明眸缓缓扫过下方大堂,双瞳剪水,转盼流光,澄澈明净,又似一汪春水寒潭,引人深陷。确认堂下确实坐着某个自己认识的人,步云端收回目光,雪青色裙摆迤逦而上,腰若约素,纤姿袅娜,行走间如分花拂柳,流风回雪,徒留大堂一众惊艳目光。
一楼大堂有几息的寂静,随后又渐渐恢复了人声。
不少人深思不属,目光频频往楼上张望。
角落里一张四方桌边坐着身着白衣的男子,一人俊逸超群,似皎皎明月,一人眉宇冷峻孤傲,似桀骜狂生。二者皆是难得一间的俊美男子,举止潇洒肆意,自有一番风流气度。
他们风姿不俗,本该是受人注目的存在,但经过方才那一遭,如今却是无人再将视线投注在他们身上了。这二人也不在意,自顾自饮酒。
过得片刻,那冷傲狂生样的男子忽然开口,“你说,方才上楼那女子,是在看你还是在看我?”
另一人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诧异的看他一眼,忽而勾唇一下,“自然是在看我。
听到这话,杨逍心中不平,有心辩驳几句,但看到范遥眼中调谑之意,又觉追究此事毫无意义,便止口不言,转而换了个话题。“听闻碧水寒潭一战,黛绮丝胜了那不自量力的韩千叶,教主不仅收她为义女,荣封她为紫衫龙王,为四大护教法王之首。此举倒也轻率了些,黛绮丝到底是波斯明教之人,此次入我中土明教不知是何目的,实不宜让她介入本教事务过深。范遥并不十分在意,“教主夫人爱重黛绮丝,教主爱重夫人,未免爱屋及乌、对黛绮丝另眼相待。如今黛绮丝成了教主的义女,你我不好再牵涉此事,在教主时多加留意些就是了。杨逍又道:“如今你我二人身在汴京,也只能多多嘱托殷天正了。”
范遥沉吟一下,“此事我自己也能成,你若想回去,便自行回去吧。
杨逍轻笑一声,“这汴京势力繁杂,风起云涌,可比西域有趣多了,我暂且还不想回去。”
他转而道:“倒是你范遥,连日操劳、为一个只相处短短数日之人奔波千里,可当真是一件奇事。去年我与孤鸿子约战无暇分身,无缘见那漠北刀魔一面。此人当真如你所言那般风姿超绝、绝世无双?”范遥勾唇一笑,“煌煌如烈日当空,灼灼不可逼视。你只需见过他使刀的模样,其后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无法与之比拟。”范遥忆起戈壁之上那日月临世的场景,眼中顿时散发出明亮的光彩。
杨逍又饮下一杯酒,随意道:“能让你如此推崇,倒是让我越发想与这东门出云一见了。”
范遥摇摇头,叹息一声,“可惜他已闭关大半年,至今不见外客。”
步云端身处二楼雅间,丝毫不知楼下二人正在谈论自己的第一身份。
她方才在楼梯驻足,也只因发现了范遥。
对于明教右使如今出现在汴京的原因,步云端暂时无心探知。
等点完菜让小二离开后,她揭下面纱,一手搭在窗棱上,遥望汴京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声喧哗,眼中闪过一抹安然。来到此世至今,她不知自己原先是何人,又是何种身世。
大宋,蒙古,辽国,大理,此世四方割据,她的心却只偏向于宋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并非真正仁德高尚之人,然力有
及时,也不吝惜为这片盛世太平付出一份力。
只为这如画江山,春花秋月,大好人间。
步云端伸出手掌,有温暖的阳光落在手心,那纤细素白的手掌仿佛蒙上了一层金纱,尽揽靡丽日华。“真好啊,这个世界。”她喃喃道。
‘阿云,你喜欢这个世界吗?’主脑忽然在她意识中开口。
步云端没有回答,她的手搭在窗外,任由广袖披帛在清风中悠悠荡荡。
这个世...他当然喜欢欢
“主脑,我过去所处的地方,定然与这里完全不同吧。
主脑沉默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一因为,每每沐浴这阳光、这清风,看着绿色的草木、各色花朵,品尝美味的食物等等时...他都会觉得,能存于此世,当真是天与之幸也。艳压桃李、色若牡丹的绝代佳人倚窗而笑,耀胜春华,辉如明月,似神妃仙子低首看人间。
此尽态极妍的情景也已被人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