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 哥谭市的犯罪率降低到历年最低……”
车载广播里,声线柔和的女主播头一次用略带激昂的声音报道此事。
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哥谭人,自然为这一大喜事而激动。
谁都知道, 在哥谭, 有时候有钱没钱,并不能绝对地决定你的生死命运。
这里是罪恶的都市, 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犯罪死去。
而哥谭的罪犯, 从上到下, 从脑子好使的到脑子缺根弦的, 狠起来的时候不会管你是个大腹便便的富豪还是瘦骨嶙峋的贫民窟妓.女。
有时是为了肮脏的利益,有时也许只是为了一个玩笑。
一个著名的例子, 消失多年却依旧能够在哥谭留下传说的臭名昭著的存在——小丑。
每一个知道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不在乎人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哥谭曾多次被他搞得人心惶惶,城市几近崩溃, 即便是蝙蝠侠也对上他也并非每次都能获胜。
幸运地是, 这个疯子已经消失了七年。
似乎从小丑消失的那一年开始,哥谭就悄无声息地有了变化。
先是蝙蝠侠在没有罗宾的陪伴下, 独自夜巡了近半年。
知道点隐情的人都说, 他的第二任罗宾已经被小丑残忍地虐杀了。
不过半年后的一个夜晚,二代罗宾的再次出现打破了这个谣言。
尽管仍然有人不相信,认为那不过是蝙蝠侠又重新培养的罗宾。
可更多的是为二代罗宾鸟的回归欢呼庆贺的人。
但没过多久, 蝙蝠侠就和他的二代罗宾分道扬镳了。
又有知情的人说, 那一晚蝙蝠侠和他的二代罗宾大吵了一架, 甚至最后大打出手,于是两人就此决裂。
此后的蝙蝠侠再次回归到了踽踽独行的状态。
他一个人夜巡, 手段也越来越冷酷残暴。
常常把那些不听劝告的混混流氓揍得半死不活, 以至于警察局长戈登对他发出了多次警告, 甚至想要禁止他再参与哥谭的夜巡工作。
直到一次意外,蝙蝠侠腹背受敌,被企鹅人、稻草人、谜语人和贝恩多方算计围攻。
就在蝙蝠侠疲于应敌,即将被企鹅人从背后偷袭时,意外发生了。
企鹅人的伞枪突然卡壳,让他错失了偷袭蝙蝠侠最好时机。
然后他就被蝙蝠侠狠狠地揍倒在地。
可是意外依旧在持续,蝙蝠侠仿佛头顶了一个百分之三百的幸运buff。
接下来无论他们想要怎么攻击他,都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不是武器失灵,就是他们的攻击以诡异的方式绕过了蝙蝠侠,甚至到最后,贝恩的罐子莫名其妙的泄露了……
于是就在这一连串的意外下,几个不安分的家伙最终蝙蝠侠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暴揍一顿后重新塞进阿卡姆里。
自那以后,蝙蝠侠的行事逐渐回归到罗宾在时的稳定和正常。
渐渐地他身边甚至又有了新的罗宾。
与此同时,哥谭又出现了一个与蝙蝠侠的行事作风截然相反的家伙。
他顶着哥谭大多数还算比较熟悉的红色头罩,因而也就被人称为红头罩。
他似乎也是个英雄,却不是蝙蝠侠式的英雄。
红头罩的手段比蝙蝠侠要狠厉得多,他不会像蝙蝠侠一样管那些罪犯的死活。
他一出现就占据了整个东区的范围,还多次偷袭截取企鹅人和黑面具的军火链,甚至整顿了东区的地下黑市。
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蝙蝠侠和红头罩的关系并非完全的敌对。
那些期待红头罩被蝙蝠侠裁制,甚至刻意给两人下套让他们敌对上的人都被狠狠打了脸,蝙蝠侠非但没有红头罩敌对上,反而还把他们这些下套的人给狠狠收拾了一遍。
不过蝙蝠侠也并不是完全放任红头罩在哥谭“胡作非为”,他俩也会有大打出手的时候,往往出现在两人意见相左的情况下。
但总的来说,红头罩的出现,更像是蝙蝠侠在哥谭又多了一个新的助力。
从那往后,在蝙蝠侠、红头罩和罗宾的多方配合下,哥谭的犯罪率每一年都上一年更低。
不只是哥谭人在振奋,外地人也津津乐道。
犯罪率的下降还带动了哥谭的旅游业,那些对哥谭好奇的人终于可以放下芥蒂安心地来哥谭旅游。
他们不只是来看哥谭这座城市,更是想来哥谭寻找蝙蝠侠。
可惜没有人能轻易见到蝙蝠侠,能见到蝙蝠侠的大多也都被吓破了胆。
蝙蝠侠不是大都会的超人,也不是纽约的钢铁侠或是蜘蛛侠。
他习惯隐于黑暗,当罪恶出现时,迅速出手,一击必胜。
渐渐地,这些游客就只能把对蝙蝠侠的好奇转移到哥谭著名景点蝙蝠灯上,那里成了远近闻名的网红打卡点。
蝙蝠侠多次对戈登提议要制止这个行为,但戈登出于对哥谭旅游业收入的增长考虑,每次都把蝙蝠侠的提议糊弄了过去。
无奈的蝙蝠侠最后只能放弃自己使用多年的老伙计。
这件事被红头罩嘲笑快半年。
好在哥谭会用到蝙蝠灯的情况在逐渐减少,又有蝙蝠侠铺设在哥谭的天网系统,以蝙蝠侠的掌控欲很难有罪恶从他的眼底逃脱。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好的坏的都经历过,但最终结局还是走向了一个好的方向。
蝙蝠侠的身边又来了一个更小的罗宾鸟,这只看起来要比他的前任们都暴躁得多,好在蝙蝠侠看起来对他不是束手无策。
新的罗宾鸟在慢慢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罗宾。
哥谭人看着这只小罗宾鸟的眼神也越来越欣慰。
与此同时,哥谭人也没有放过他们的哥谭王子的花边新闻——布鲁斯·韦恩继收养了三个黑发蓝眼的孩子后,终于带回了一个亲生的小孩达米安,是个黑发绿眸的酷boy,一眼看上去就是个翻版的小韦恩。
大众对此喜闻乐见,豪门八卦谁不想听?
于是三流小报们开始疯狂地刊印韦恩家的豪门秘事。
譬如达米安·韦恩的母亲是谁?
哥谭的八卦记者们把韦恩过去的女友扒了个遍,也没找出符合达米安母亲条件的女人。
他们只能纷纷猜测这个隐藏的极深的女人一定是韦恩的真爱,而这个真爱一定已经死去成了韦恩心头一抹不可消逝的白月光。
气得达米安隔天就把这些三流小报全都收拾了,布鲁斯正好随他折腾。
然后这些人又开始八卦韦恩的养子与亲生子之间的关系。
众所周知,豪门亲情淡薄,有时候亲兄弟也能自相残杀,又何况是养子与亲生子之间呢?
于是他们的八卦欲望就此到达顶峰。
往后几年有关韦恩家几位兄弟的阴谋论言论都层出不穷,毕竟总有人自以为清醒于人世,对阴谋论的观点乐此不疲。
达米安对此选择放任,他认为有些观点确实很有趣,值得他采纳。
布鲁斯很少插手他们兄弟间的事情,只在达米安刚刚回到家里时,多次管束过他。
后来除非达米安有哪里做得过分了,布鲁斯才会出门承担起一个大家长的责任。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有些恍惚。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恍惚,出于对一种陌生的、莫名其妙的既视感的恍惚。
就像是他曾经历过多次这样的场景,场景里不单单只有一个达米安,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是谁?
他像一个飘渺的幻影,布鲁斯一触即碎。
于是这段恍惚的错觉又被他遗忘的干干净净,布鲁斯又重新投入到对哥谭的关注中。
哥谭的一切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这艘逐渐沉入泥沼的巨轮,终究还是被他用纤绳拖拽起来。
很难想象,蝙蝠侠的夜巡也会有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站在韦恩塔上吹吹风的时候。
布鲁斯俯瞰着这座城市,被莫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
他应该庆幸,却莫名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抽疼,他抹了一把干涩的眼睛,回到蝙蝠洞后做了一个细致的体检。
体检结果很正常,除了一些陈年旧伤,他的身体依旧健康地保持在人类的巅峰水平。
阿福调侃了一句,说他的老爷不愧常年位列“哥谭最想睡的男人”的TOP1,真是魅力十足。
可布鲁斯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掩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个满身黑气的大黑耗子,阿福不太正经地想。
但他到底舍不得看着他养大的孩子这么纠结,于是他想了想,说:“老爷,或许是你给自己压力太大了。”
“哥谭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轨,我认为你也到了可以考虑退休的时候了。”
“第一件事,是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半个月后,布鲁斯采纳了老管家的意见,他找到了哥谭目前最负盛名的心理医生哈莉·奎因。
现在是他刚刚结束第一次心理咨询,在准备返回韦恩庄园的路上,他听见车载广播里的女主播,报道了哥谭最新的犯罪率和失业率。
都是历年最低,这的确是值得振奋的好消息。
哥谭在越来越好——
他看到窗外的阳光灿烂耀眼。
布鲁斯仰望着太阳,眼睛逐渐发红刺痛……哥谭很好,一切都很好,这是一个美好的时代。
深夜,布鲁斯结束夜巡回到蝙蝠洞。
这一晚只有两个小毛贼,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就被布鲁斯抓了个正着,直接送到了哥谭警察局改造教育。
他在韦恩塔上吹了大半晚上的夜风,最后在阿福的催促下回来了。
布鲁斯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在蝙蝠电脑前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他什么也没干,就是发呆。
这是一个不那么蝙蝠侠的做法,他甚至都还没换下制服。
阿福:“老爷,是今天和哈莉小姐的沟通不顺利,还是今晚夜巡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让你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凝固的雕塑?”
布鲁斯默了默,仍旧怔怔地。
阿福把一杯放在他的手边,温和又包容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老爷,“看来这是一件过于棘手的事,是让蝙蝠侠都束手无策的事。”
“也许你需要一个能够倾诉的人。”
布鲁斯终于抬眸看着他的老管家,钢蓝色的眸中掠过一丝纠结和微不可查的痛苦。
他的嘴唇动了动,艰涩地开口:“阿福,我应该还有一个孩子,他在我身边长大,我陪他过圣诞节,背着他满庄园的躲迷藏,还笨手笨脚地替他吹头发……他是我的孩子,我很爱他……”
“可是……阿福,我忘记了他,我不记得他的名字,更不记得他的样貌,他的一切存在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找不到他了,再也找不到了。”
“我把我的孩子弄丢了。”
“阿福,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阿福愣怔地看着满脸痛苦的布鲁斯,他的眼眶似乎在布鲁斯艰涩的陈述时,就已经湿润了。
“老爷,我知道,我知道这种感受,我们弄丢了家里的孩子……”
布鲁斯看着他,从阿福悲伤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这一天阳光格外灿烂,日光洒落在墓碑上,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哥谭也唯有夏日,才能有如此耀眼的晴朗日光,瓦蓝的天空澄澈空明,一览无余。
望着这样的天空,人的心情都难免要高昂几分,工作都似乎几分力气,更何况面对的还是高出市面价格两倍的金钱。
工人们把墓碑竖起,竖得直溜溜的,像一棵挺拔的冷杉。
他们竖好了墓碑,又拿了钱,彼此结伴高高兴兴地走了,没人会在意他们的哥谭首富为什么要在这里竖一块无字墓碑,他们顶多感概一句有钱人真是钱多的没地方花。
在工人们都离开后,墓碑前就只剩下了布鲁斯一人。
他慢慢走到墓碑前,手轻轻搭在墓碑顶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就好似抚摸着一个少年柔软的金发。
可他手下的触感并非柔软的,而是冷硬又冰凉的石头。
布鲁斯再次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地锥心刺骨的疼痛自胸膛处迸发,蔓延到他的喉腔,再蔓延到他整个身躯。
他的手开始颤抖,泪腺发热,滚烫的泪水忽然落下,落在新竖起的墓碑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圆点。
这是一座无字墓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在墓碑上纂刻什么名字。
他弄丢了他的孩子,遗忘了他的孩子。
在这一刻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伴随着他。
他在恍惚中看见一个陌生的夏天,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夏天——闷热、潮湿,像一个巨大蒸笼将哥谭笼罩其中。
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拼命撑起笼盖,想要拖拽着哥谭逃离。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鸣声唤回布鲁斯,一滴豆大的雨珠打在他的眼皮上,他仰头看去,看见头顶阴云密布,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落下。
夏季总是这样不讲道理,天气说变就变,暴雨也毫不留情地冲刷着这座城市。
布鲁斯站在雨中,深深凝望着这座无字墓碑。
呼啸的风声从他耳边掠过,似乎带来了一丝呢喃。
“请不要在我的墓前悲泣,我不在那里,我并没有离去。[1]”
布鲁斯静默着。
他被闷热的暴雨冲刷着。
-
“Dad,醒醒……你需要把退烧药吞下去。”
布鲁斯额间满是热汗,脸颊发红滚烫,呼吸沉重灼热。
在迷蒙中睁开眼,似乎看见了一个金发少年在呼唤他。
维维安一手按住布鲁斯,另一只手打算把退烧药直接灌进老爹的嘴里。
老父亲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毕竟能当这么多年蝙蝠侠,身体不好也承受不住。
维维安就没怎么见过他生病的时候,除了受伤虚弱。
可事情也总有例外。
恰好这一天阿福和几个兄弟们都不在家,只有布鲁斯和维维安两个人。
维维安来叫布鲁斯起床吃饭时,才发现老父亲竟然烧的人事不省。
他急匆匆地找出家里的医药箱,翻出退烧药,然后就陷入了一件头疼的事。
布鲁斯在意识不清时的防备那真是拉到顶格了,维维安只能庆幸他爹好歹没有下意识地出手攻击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影响了身体状态。
总之他只能试图唤醒布鲁斯的一点意识,让他降低防备,然后再把退烧药给他灌进去。
可喜可贺,在他的努力下,布鲁斯总算是清醒了一点,维维安确信自己看见老父亲睁开眼了,于是他一边哄劝,一边准备灌药。
谁知布鲁斯突然猛地起身一把抱住了他,不知道是意识模糊,还是意识清醒,因为他明显还能认清人。
“Vivi……我很抱歉……”布鲁斯嗓子哑到都快发不出声了,却还是能清楚地说出这句话。
维维安一愣,拍了拍脆弱版本的老父亲,“Dad,怎么了?”
布鲁斯含着痛苦的眼睛近乎贪婪地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意识逐渐清醒,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维维安抓着老爹的手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布鲁斯大概为什么痛苦。
“喏,这是你的退烧药。”维维安抿了抿唇,把白色的药片递给老父亲。
布鲁斯一口咽下,连水都忘了喝,看起来真有点像烧傻了。
维维安无奈地把水杯塞他手里:“喝水。”
布鲁斯就像提一下才动一下的木偶人一样,又咕噜咕噜把一整杯水都喝完。
维维安看着空杯子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指了指枕头,示意老爹继续休息,布鲁斯才又躺下去,但目光依旧注视着他。
维维安把散乱的医药箱和水杯整理好,然后才看着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老爹,微微一笑,说:“Dad,你一直是我心中最好的父亲,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从来。”
布鲁斯似乎依旧被愧疚折磨着。
直到在药物的作用下,布鲁斯渐渐昏昏欲睡,他却硬撑着不睡,维维安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说:“Dad,我好好的呢,睡吧,这一次你会做个好梦。”
布鲁斯忽然松了口气,虚弱的身体感到疲惫,渐渐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