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久的沉默后, 系统终于开口了：“世界线如果崩坏，对你也没有好处。”
“你不仅无法继续在这个世界享受幸福生活，还会被总部带回去执行惩罚，这也无所谓吗？”
“你的陆斯恩, 现在只是沉睡, 并没有死。”
它的语气逐渐冰冷道, “但如果你选择破坏这个世界，有可能你和他就会真的死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这是很明显的威胁。
格蕾丝却没有被吓到，反而哼笑一声：“你这么说, 就是承认了的确是你们动的手脚吧？”
“我们只是维护时空秩序。”
系统说道, “宿主，你要知道, 是他先破坏童话世界的平衡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出现，不可能会产生多次的时空紊乱，导致你的故事中被串进其他童话——”
“但我都解决了不是吗？”
格蕾丝反问道，“上个世界的评价不好吗？如果不好, 总部就不会要求我打第三次工了吧？你们就是这么压榨一位兢兢业业的老员工的？”
系统：“……”
兢兢业业指的是在每个世界都想尽办法为自己创造出最有利的条件后躺平吗？
“况且，你们让他沉睡难道就能保证时空秩序不紊乱了吗？”
格蕾丝继续质问说, “他的灵魂既然跟着我的灵魂，无论他是不是醒着，都有可能造成时空紊乱, 他醒着的时候没有给这个世界添堵过，你们让他沉睡，又有什么其他的好处吗？”
她顿了顿, 语气仍是慢条斯理的, “我呢, 反正已经活了这么多世界了，就算现在死了也很够本。”
但系统却能看得出，她的眼底，嘴角，渗出从未有过的、令人恐惧的疯狂，“所以如果你们不愿意把陆斯恩还给我的话，我有很多个办法破坏这个世界。比如，现在多莉斯非常、非常地听我的话，我如果想要教坏她——”
“——宿主。”
系统急忙打断她。
它的确有些害怕，毕竟格蕾丝的脑回路太异于常人，它还真的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情。
“……我会去和总部商量一下。”
系统忐忑地决定先稳住她，“你……您在得到回复前，请先不要轻举妄动。”
“好吧。”
格蕾丝终于又露出一个微笑来，“尽快。”
—
之后的两天，虽然系统一直装死没有回复她的催促，但是格蕾丝还是常常去探望陆斯恩。
他的状况一切良好，连伤口都已经愈合完毕，就是昏迷不醒。
但格蕾丝收拾完一切，准备回王城，医师甚至犹豫地请示她，如果要回王城的话，是否还要带上昏迷的陆斯恩，还是让他留在这座小城里安心疗养。
“带回去。”
格蕾丝毫不犹豫说，“他是我的骑士，所以他必须在我的身边。”
一方面，只有时刻盯着他，才能保证系统不会再偷偷摸摸对陆斯恩下什么黑手。
另一方面，从前都是陆斯恩守着他，现在轮到她守着陆斯恩了。
等到回城前一天，格蕾丝依旧来见陆斯恩。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陆斯恩。”
格蕾丝戳了戳他的脸，小声说，“你怎么这么能睡啊？”
“睡太久了，我都有点想你了。”
“今天医师建议我不要搬走你，还是让你留在这里养伤。这怎么可能呢？”
“平时都是我去哪儿你去哪儿的，虽然你还睡着，但是我想，就算被人抬上马车，没有意识，你也会想待在我的身边的，是吧？”
格蕾丝望着他，垂眼笑了一声，“所以说，你快回来吧。搬人还挺麻烦的呢。”
陆斯恩依旧没有动静。
好吧。
世界上果然没有这么多奇迹。
格蕾丝也习以为常地站起身来，在准备离开前弯下腰，轻轻摸了摸陆斯恩的脸。
然而，她却发现，陆斯恩的手指忽然动了两下。
格蕾丝愣了愣，压着惊喜的心跳重新坐下，叫他的名字：“陆斯恩？”
陆斯恩的眼皮艰难而又缓慢地撑开，看向眼前的人，迷迷糊糊之间下意识道：“殿下？”
真的醒了！
格蕾丝一瞬间眼眶都有点发酸：“陆斯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殿下。”
陆斯恩终于全部睁开眼，神情还有些恍惚，“……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格蕾丝，喃喃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们似乎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格蕾丝的心脏猛地一跳。
在系统插手强行让他的灵魂陷入深度沉睡的时候，陆斯恩反而在这外力的干预下，串联起了自己三世的记忆。
只是三世的记忆量太过庞大，陆斯恩晃了下脑袋，几乎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第几个世界，这些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应该是梦吧。
这么离奇的经历，怎么可能是真的。
然而下一秒，他却看到格蕾丝期待而又复杂的表情。
嗯？
陆斯恩恍惚片刻，试探着叫她：“王后？”
听到这个阔别已久的称呼格蕾丝猛地一怔，随后点头：“嗯！”
陆斯恩：“圣、圣女大人？”
格蕾丝再次点头：“嗯！”
“公主殿下。”
“都是我！”
格蕾丝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一场系统策划的昏迷，居然将尘封的记忆全部打开了。
她的语气都忍不住有些颤抖：“你……真的都想起来了？”
原来那些不是梦啊。
海量的记忆重新复苏，陆斯恩一时间觉得头痛欲裂，然而他望着眼前的人，三世的影子相交重叠，拼凑出同一张脸。
强大的思念和爱意穿越时空而来，砸进他的躯壳中。
一瞬间，他又想哭，又想笑。
“殿下……”
他开口，语气里都带着哽咽，“格蕾丝……你也都记得吗？”
这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仿佛叠了几重陆斯恩在身上。
格蕾丝恍惚片刻，随后笑了：“记得，每一世我都记得。”
系统突然幽幽插话说：“宿主，我为你尽力去争取了。所以现在总部给你的反馈是，在不影响主线的情况下，保留陆斯恩的自主意识和灵魂。但如果他造成的时空紊乱已经干涉到了原本的主线——”
“还能有我干涉的多吗？”
格蕾丝反问说。
系统哽了一下。
也是哈。
格蕾丝来的每一个世界都没正经走过主线。
好在最后也都达成了不错的结局，总部考绩从来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也就被她一次次混过来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们。”
格蕾丝伸手抱紧了失而复得的陆斯恩，对系统道。
她先前的话有吓唬系统的意味，如果总部真决定和她鱼死网破，她肯定是杀敌一百自损三千的那一方。
况且，她也很惜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这么做。
不过，她也赌对了。
幸好你们是童话世界的系统，总算还有那么一点人情味。
……
陆斯恩接纳所有的记忆花了很长的时间。
三辈子的记忆压得他有点错乱，辨认哪一世是什么身份都花了好一段功夫。
不过陆斯恩很快就开始享受这件事，在海量的记忆中抽丝剥茧出和格蕾丝的互动，随后像献宝一样地去问格蕾丝，仿佛在反刍他们的恋爱岁月。
最后，他终于在记忆里翻出来了一件事。
“格蕾丝，有件事，我必须和你道歉。”
陆斯恩的神色格外凝重，格蕾丝虽然有点想笑，但还是配合他：“怎么，你翻到哪一世你对我图谋不轨的证据了吗？”
“……”
陆斯恩点了点头，“算是。”
“我在第一世你死后利用禁忌魔法签署了契约，绑定了我们的灵魂，所以之后每一世，我的灵魂都会追随你而来。但是可能因为……一些我不清楚的副作用，或是转世会消除记忆的原因，我一直都没有想起来这件事。”
所以后面两世，明明格蕾丝都记得，他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幸好每次，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格蕾丝，要不然他都不会原谅他自己。
原来是这样。
格蕾丝愣了愣，反应过来，使用魔法强行绑定灵魂会造成时空紊乱，所以陆斯恩是违背规律来到她身边的。
系统高呼道：“原来这就是万恶之源啊！”
格蕾丝小心地问：“这个魔法……不需要代价吗？”
系统呵呵一声：“你们岁月静好的时候，我会为你们负重前行。”
格蕾丝：“……”
“我不知道，或许有吧。”
记忆有些久远，所以陆斯恩也不记得自己当时究竟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但是陆斯恩很确定，再来一遍，他还是会这么选择，哪怕需要付出代价，哪怕损耗自身也无所谓。
“只是我想留在你身边的心情更强烈。”
他说。
陆斯恩也无比感谢在他失去记忆的后两个世界中，格蕾丝没有选择其他人，而是依旧选择了一无所知的他。
第一世，因为地位的偏差，他爱得小心翼翼，爱得战战兢兢，爱得很没安全感。
所以在他的记忆里，格蕾丝在第一个世界里只是出于喜欢他长久的陪伴才和他在一起，并不一定非他不可。所以后面陆斯恩才自私地选择了绑定灵魂的方式，想每一世都陪着格蕾丝。
没想到他失忆了。
更没想到，格蕾丝还是会回头找到他。
格蕾丝也坚定不移地爱着他。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陆斯恩，简直感动到无以复加。
“格蕾丝。”
陆斯恩轻声恳求说，“如果还有下一世的话，且如果我下一世依旧失去了记忆的话，能不能不要选择其他人，还是来找我？”
他极为肯定道，“反正我最后一定会选择你。”
格蕾丝假装思考迟疑：“是吗？”
“格蕾丝。”
陆斯恩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像金毛用爪子扒拉人，“我肯定，我保证。”
格蕾丝拖了几秒，欣赏完他患得患失的表情，随后才笑起来，踮脚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你放心，就算你没有记忆也没关系，无论天涯海底，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然后让你重新爱上我的。”
陆斯恩环抱住他的公主殿下，轻轻吸了一口她的气息。
真好。
格蕾丝也爱他。
“另外，我还没说。”
陆斯恩拥抱着她，不敢看她眼睛，只小声贴着她耳朵道，“格蕾丝，我今天，也特别喜欢你。”
第一个世界的约定，终于延续到了今天。
格蕾丝抬起眼，将红眼眶的陆斯恩的脸板正，随后踮脚亲了一下他发红的眼眶。
“嗯。”
她说，“我也是。
—
料理完一切，格蕾丝启程回到了王城。
当然，战报已经提前送了回去。
国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勃然大怒。他继承王位这些年来可以说是德马克的黄金年代，且至少二十年来没有爆发过大型战争，所以疏忽了防备，结果就因为斯威格的偷袭差点丢掉赫尔，简直是他执政以来发生过最动荡的一件事。
太丢脸了！
弗雷德王子也是因为了解他才赌了一把。
国王爱好和平，不擅战争，如果真丢了一个小城，可能他也会无所谓。
平心而论，派出的战船士兵实力也都不错。
只是没想到莫名其妙输了。
格蕾丝想，在弗雷德王子看来，或许真的只能算是天气不好，运气太霉。
不过现在，为了维持外交礼节，不被实力雄厚的德马克继续按着打、打到灭了斯威格，弗雷德王子自然很快亲自过来请罪，表示这帮冒犯的海盗只是打着斯威格的名义，实际上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误会，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甩锅。
毕竟是邻国，外交面子还是要维持的。
所以艾丽卡公主在思索之后，向国王提出了建议，和斯威格签署了新的条约，要了赔款又要了资源，狠狠警告了斯威格一把。
这下真是斯威格偷鸡不成蚀把米，国内原本就贫瘠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
格蕾丝在王宫中撞见签署完条约，满脸疲惫的弗雷德王子，故意上前拦住他：“弗雷德王子。”
弗雷德王子似乎有些不想看到她，但还是按捺住礼貌，道：“公主殿下。”
“有个问题，我困扰了很久。”
格蕾丝眨了眨眼，问，“当时你进攻的时候，知道我在赫尔吗？”
弗雷德王子扯出尴尬一笑：“殿下，我已经向陛下说清楚了，进攻的不是斯威格的军队，而是一群海盗。”
“哦，海盗。”
格蕾丝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那你说，那群海盗怎么就这么巧，周围那么多更富裕的临海城市，为什么就偏偏挑上了我在的那个小城市呢？”
弗雷德王子沉默了。
“所以，你知道。”
格蕾丝不用他回答，已经读出了他的想法。
她上前一步，声音压低道，“所以你开始就是抱着如果能带走我当人质，可以和德马克谈条件，甚至可以到割让城池的地步，是吧？”
“……公主殿下。”
弗雷德王子也看向她的眼睛，“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测，没有实际证据。”
“好吧，那我也说个没有证据的趣闻给你听。”
格蕾丝踮脚，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我曾经建议多莉斯杀掉你。”
在弗雷德王子因震惊而睁大眼睛的那刻，她故意顿了顿，才说完下半句，“不过，感谢她的善良吧，她拒绝了我的提议。”
“所以你这条命，是多莉斯留给你的。”
“两次都是。”
格蕾丝恶作剧般地笑了一声，随后往前走道，“在余下的岁月里，好好感谢她吧。我们国家的神使大人，可真的是很爱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