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寒池随意扬了扬手道:“起来吧,这劳什子规矩看得人腻得慌。”
“是,”有了金寒池的允许,金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长衫膝盖位置已经被泥水浸透,他却全不在意,对着金寒池一笑道:“听休伶姑娘说族长在里面看书,金顺这就在外面等着来着,不敢搅扰您。”
金寒池没有与金顺废话的意思,他摆弄着手上的扳指,对着金顺问道:“上海的事情可是已经打理好了?”
“盘子是差不多齐活儿了,本来也是接三爷的盘子,三爷做事儿那多缜密,轮不着我跟着操心着急。”
金顺口中说的三爷,算亲戚关系是金寒池的三叔,但只是姑表亲,而非他金家嫡系血脉,此人之前一直经营金家在上海的船运码头,无奈如今年事已高,就被接回了北平养老,而金顺则被安排着前往上海接替三爷,成为海运生意的负责人。
金家人丁不旺,本族都留在北平处理家族内的重要事宜,至于这些单纯的生意,金寒池并不看重,旁系没有那么多人手,交给门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反正没有落到旁人手里,而金顺跟在金家日子也不短了,且如他所说,金寒池的表三叔儿之前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金顺只需全盘接收、稍作调整便是。
“行了,那也就没什么好嘱咐的了。”
“是,顺儿今个儿就是来跟您道个别。”
金寒池摆摆手道:“又不是什么山高水远,上海的话,我也时常会去,如今世道不像往昔,火车一开,天南海北也是近在眼前,行了,我也不留你,回去早早歇着,明日……”
话说到这儿,金寒池突然停了下来,金顺也立马一脸紧张地望向金寒池,只见他微微闭目沉思片刻,抬头道:“我想起来了,三叔回来时同我说过,上海的码头停了几条日本人的海运航线,说是之前船上的东西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还没查明,不过在那之前,航线还是不要给他们开,至于要怎么去说,不用我教你吧?”
“是!是!”金顺心领神会,且不说金寒池的性格是从哪儿来的,反正金家上上下下不是混官场就是混商场,比起来那是一个赛一个的机灵油滑,他忙不迭应声道:“东洋人不会打太极,老祖宗没教过他们!”
“总之你去处理就好,”金寒池抬眼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听下人说休伶最近闹胃口不好,他让人准备了汤羹,凉了可不好,想到这里,金寒池摆摆手,“走吧,有什么事情发电报打电话都能说,不用在这儿浪费口舌。”
金顺点头,起身迅速离门而去,他一路沿着弯曲盘绕的游廊自旁门出了庞大如迷宫般的金家,在墙角找到他那根文明棍儿夹在腋下,随后上了他的洋车,用文明棍儿杵了杵车夫消瘦的后脊梁,“走!喳儿胡同。”
自金家至喳儿胡同,拉车的溜溜地跑了一个半时辰,停在珙王爷宅子门口的时候,车夫脸上的汗珠儿滴滴答答往下掉,金顺斜眼瞥了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大钱扔给车夫,“去,给自个儿找点儿吃的,吃完就在外面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