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吧,唐芒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再过几年,他就该杀了唐冕,去为自己续命做准备,然后自己死了之后由唐垚一担任族长,当然,这是往顺利来说的,但如果唐芒狠不下心,故意搞出来什么差错以至于自己不能续命,那么唐垚一将代替大伯和父亲受过,他也将成为一颗“新头”,尚未见世间,就被永生永世永无尽头地束缚在这具经历百年却仍不肯腐朽的身体上。
而如若垚一没有弟弟,这一任务就需要由其他旁系来献出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作为交换代价,这支旁系将成为唐家当家人。
赔了夫人又折兵,丢了性命还要丢地位,唐家的长老们好像就是认准了没有人愿意做这种无论如何都讨不到便宜的买卖,所以吃准了他们一定会这样一代又一代地手足相残下去似的,是啊,也还真是这样,他们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正如他们自己说的,那可是一颗颗加起来几千岁的脑袋,什么道理,他们早都悟透了。
这样的游戏规则,唐芒和唐冕也知道,而且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无力抵抗,唐冕要是不想死,垚一就会死,他们只能认命,在死之前装作相安无事心照不宣。
没人能说得清楚这种诡异得甚至有些变态的事情为什么会如此顺理成章地在一个家族中流传百年,起初许是也有人想反抗的,但是后来渐渐没有了,所以,再怎么奇怪的事情,也经历这一代又一代变得顺理成章,大祖宗是知晓这一切的,他迎接了一个个的新头,从他们的口中能听出他们对这事情的态度越来越顺从平淡。
更何况,就算有人想反抗,反抗谁?反抗大祖宗?反抗自己的父亲、祖父、曾曾祖?怎么会?谁能杀了自己的祖宗们呢?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些祖宗们高枕无忧。
他们就这样一代接着一代地病态生长着,一代又一代肆无忌惮地舒展着他们病态的控制欲,几百年,将这个家族的命脉牢牢地咬在一颗颗腐朽的头颅口中。
所以唐芒从不向唐冕提起这件事情,他知道就算自己提了,唐冕也不会同意--那么一代代的弟弟为什么甘心情愿被杀?那么一代代的哥哥为什么能痛下狠心?那么多族长在五十岁之后一旦发觉身体抱恙就日夜惶恐自己会死在外面而恨不得马上搬进祠堂等死?
还不是为了后代?
唐家族长的位置不好做,他们上要听从祖宗,下要照顾子嗣,自己被夹在中间上下不得,生生被逼成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怪物。
只是,不管怎么拖着躲着,那一天也终究是快近了。
“我真是累了……”正当唐芒发呆的时候,唐冕突然开口,他双目迷离,看来是酒意上头,使劲儿甩了下脑袋仿佛是为了将醉意甩出去一般,闷声“嘿嘿”笑了两声道:“赶紧熬过这几年算了,熬到五十岁,以后我可就什么都不管,全都一股脑交给你了!”
“胡说八道,”唐芒似乎是有愠怒,但是那声音很轻,没什么底气,他似乎是故意岔开话题道:“你才做了些什么就累了?若是将你放在我这个位置,你就知道什么叫累,干脆不如我们两个调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