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苓即便本事通天,彼时艰难奔逃,她也不过是个有孕在身的可怜人,秦守之这一路追杀,难道还追不到一个孕妇不成?怎么就偏要待到广宁时才痛下杀手?
温家虽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但温仲宾为免皇帝多疑,手上并无兵权拿捏,更不敢堂而皇之的阻断秦守之的追截——这便意味着,方苓北逃时,必然是有人暗中相助的。
“也就是说,自应天府往北直至广宁,方苓很有可能在途中跟那些西域细作有过来往。”诸允爅舔了舔后槽牙,拧眉道,“这些人护着方苓一路抵达广宁,却最终被言先生救下……西域鹰犬护主,不可能对主子落入险境置之不顾。除非——”
“不是不顾,而是被杀得没了活口去护主。”杨不留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膝盖抵着胸口,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我这几日窝在从属乎噶尔的西域细作堆儿里,或多或少也套了点儿话出来。乎噶尔和我娘来到中垣的目的截然不同,这也是乎噶尔说甚么都要引曾听从我娘调遣的西域鹰犬露面的原因——他大抵是想要搅和得北明天翻地覆却力不从心,打起了当年蛰伏暗线的主意。”
诸允爅沉默片刻,伸手拨开杨不留颊侧黏着的鬓发,“乎噶尔说起方苓了?”
黄昏时候的药劲儿散尽,杨不留这会儿浑身上下碰哪儿哪儿疼。她无意识地抹了把头上了冷汗,软塌塌地脱力靠在床头,气声又道,“没说几句,差不多都是怨怼的语气。说甚么所信非人优柔寡断的……我旁敲侧击的问过,他——”杨不留顿了一下,把乎噶尔拳打脚踢的撒泼的过程略了过去,“甚么都没说。”
诸允爅脸色稍变,听得出杨不留刻意避而不谈地咽回去半句话,一时没搭茬。
杨不留见不得肃王殿下把自己身上这些个磕磕碰碰归咎于自身的表情,忙从软被底下探了个指尖儿出来,勾住他攥紧又松开的手晃了晃,“倒是那位来解围的人跟我念叨了几句我娘潜入中垣伏于京城所为何故……就是吧,我当时脑子发晕,没怎么听清。”
诸允爅呆了片刻,杨不留这一遭变故就没甚么好事儿,一壶不开另提一壶,肃王殿下怎么琢磨怎么闹心。他磨着后槽牙在心里问候了一下乎噶尔的十八辈祖宗,末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抻着脖子眺了眼月色,勾着杨不留的手指顺势扶着人躺平,掖好被角让她姑且安心休息,等着有力气下山,再去找那个郎七把话问个清明。
“……”杨不留抿着唇,轻不可闻地哼唧了一声,抬着眼睛盯着他看,“……你回营地?”
诸允爅“唔”了一声,忽然意识到杨不留是在跟他撒娇,一忍再忍咧嘴一乐,“我不走,喏——我就睡那个临时搭的榻子上。你昏睡这几天我都在这儿……”诸允爅一挑眉梢,故作痛心疾首状,“嫌我烦?那我回营地的大床睡去……”
肃王殿下作势转身要走,杨不留一急,慌忙伸手去抓他,“别走——嘶……”
诸允爅没想到这姑娘当真这么上心,忙跪地捞起她脆不堪扰的腕子检查了一番,掀起眼皮正撞进杨不留湿漉漉的眼神里,心里痒痒得好笑,“你要是一直这么粘着我,我可要烧香拜佛了。”
杨不留默默地皱了皱鼻子,轻哼出声,眼角眉梢带着笑意,“限时限量,下次什么时候……看你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