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人之中,宪王殿下降生前后调离的有三人,一人因公殉职,一人是如今五军营的副统领,一人,便是方彦君。”杨不留抹掉点在桌面上的三颗水珠,“当然,仅仅是军职升迁调动倒也不足为奇,若说令人生疑,还是阮大人家中的账簿记载颇为引人注意。”
昭王复杂瞠目,半晌笑道,“偷证物?”
“在封存之前借阅了一下。”杨不留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低声续道,“阮绍府上每年都有两笔来路不明,但例行登记造册的钱款,一笔是京城内的押运落款,一笔是南阳镖局的刻章——南阳镖局在南境名声不小,半官半私生意做得挺大,但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阮大人在京城八面玲珑不假,但南境还真就没甚么他知会得上的地方。”杨不留耸肩一笑,“再者,便是南境驻军方统领这日渐嚣张的态度了。”
广宁一事在先,即便闻戡都一案最终并未牵连到秦守之,朝堂上下却也是心知肚明,闻戡都多年为非作歹的靠山究竟是谁。方彦君虽顶着兵部姜阳在上,本是全凭皇帝心意论定生死的倒霉差事,但多年来南境与匪患纠葛不解,如今竟还一再狮子大开口的讨要军费,恣意妄为之心昭彰,方彦君难不成当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京城只能拿他无能为力吗?
但凡触及皇权的底线,诸荣暻压根儿不可能心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更何况,洪光皇帝根本就是个锱铢必较之人。
除非,闻戡都一事对他毫无威慑,方彦君已然另外寻求了靠山。
昭王骤然拧紧眉间,“你的意思是……秦守之早便知会过方彦君,他心生反意?”
“或早或晚无关紧要,方统领之举目无圣上已然是真。”杨不留轻轻一笑,蘸着洒在桌上的茶水画了一个方框,南北两向勾了两道箭头,叩了叩桌面道,“五军营能制住宫城,但并非长久之计,穆老不在北营,沈成廷心思不明,南境驻军又是形聚神散,另有依凭,若要一解乱局,京城中须得有一位能挑兵权的将才英雄。”
“杨姑娘可当真是抬举我了。”昭王斜睨着杨不留这沾水的画作,冷哼了一声,“父皇不是派宪王往南境去了吗?这小子再不济,也该知道造反便是死罪难逃,这么好的一展雄才的机会,他岂能拱手让人?”他顿了一下,阴沉又道,“父皇为了皇家血脉延绵,若知秦贤妃跟侍卫有染,最不济将秦贤妃打入冷宫,遣派宪王离京,想来也是有意把宪王从中剥离开,留下这个儿子。宪王如若不想被秦守之牵连,南境的事儿,他拼了命也得压在那儿……”
“得知秦贤妃不忠是一回事儿,宪王压根就不是他的骨肉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杨不留摇了摇手指,“当年诊断贤妃娘娘孕期的陈旻暴毙,秦贤妃当年贴身侍女在贤妃娘娘侍寝后三日意外落水而死,皇上在贤妃娘娘那儿过夜之后接连数日昏沉不适……如今,秦守之甚至还想杀掉曾见过宪王殿下降生时模样的稳婆灭口——”杨不留睨着昭王变幻莫测的神色,轻声道,“秦守之自然是想在背水一战的契机下保留宪王殿下的性命,然而一旦皇上得知宪王殿下并非亲生骨肉,此事,还能有丁点儿转还的余地了吗?”
杨不留抬手抹掉水迹,“宪王若反,殿下还打算坐视不管吗?”
昭王登时记起华庭殿内诸荣暻同他那一句事关南境的感慨,良久抬眸凝视,“你想让我去揭发真相?”
杨不留噗嗤一笑。
“当着皇上的面儿,说他白白给奸夫养了这么多年儿子?”杨不留觑着昭王尴尬的脸色,掩唇咳了几声勉强把笑意压下去,随后道,“昭王府连夜截人,路上又差点儿遇险,明日一早玄衣卫自然会得到消息。二殿下只要跟那老先生和夫人商量个合适的借口就是了,如果玄衣卫登门要人,殿下也不必强留,装不知道就是了。”
杨不留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好心提醒了一句,“这事儿干预归干预,切不可牵连过深。毕竟徐家的事儿殿下刚出了面……事事俱到,反倒适得其反。”
昭王先一点头,良久忽而凝眸,怒气压在唇边儿,近乎低吼道,“……徐往一案,向肖怀检举的老乡,是不是跟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