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他才有鬼。
诸允爅舔了舔臼齿,余光瞥见顾隐默不作声冒着汗的鼻尖儿,心里暗笑了一声——这世道上争着抢着推脱罪责的凶犯多如牛毛,打死不承认幕后真凶的也有不少,说得好听是重情重义情意昭昭,说不好听就是不知悔改纯属胡闹。
然而不知悔改的却不是时慕青。
诸允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顾隐仔细盘问时慕青犯案的全部经过缘由,抽出折扇在岳小将军的肩上一敲,示意他拎着白宁和周子城出去抖落抖落有没有甚么堂上审问不出的蹊跷。
晃了一遭回来,岳小将军却晃着脑袋,摇了又摇。
少年郎伏在诸允爅耳畔小声念叨,“文家府上各处都干净。而且,据说从外面传起第一起毁容案时,时慕青便不在文府借住了。今天一大清早倒是听见文尚书房间里有人说话,不过府上没人看见屋里的人是谁。后来又说听见文小姐的房间里砸了不少东西,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这里头乱七八糟的猫腻,诸允爅随便一想就能明白。顾隐坐在他旁边不远的位子上竖起耳朵听,来龙去脉也能零零碎碎地猜得七七八八。
文昔筵在府上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文尚书不可能毫不知情,然而既知真相却又找茬儿哄骗肃王,无非是心有底气,此案会死死地钉在时慕青的身上,就此停息。
想必时慕青早就心知肚明,他既然已经成为了一柄刀刃,那么终有一天,他亦会沦落成为一缕替死的冤魂。
时慕青血肉模糊的脸面中间是一双寂如死水的深眸。
顾隐略微走神,偷偷瞄了一眼凝眉不语的肃王,心底也是一沉。
文尚书和文昔筵一唱一和地指责着时慕青有违平日里的教诲,犯下这般丧尽天良的罪行。
时慕青最初眉宇间尚且残存着几分悲愤苦闷,片刻之后却只剩下波澜不惊,他木讷地看着顾隐,好像他口中的判词尽是无关紧要,无动于衷。
顾隐重重地叹了口气。
时慕青伤人毁容在先,听说方才又险些害得肃王府上的姑娘失了性命,罪臣之子性质恶劣,惩处必然从重——顾隐抖了抖卷宗,无意瞥见夹在其中的一桩命案,他捏着气拍犹豫再三,正欲一并问罪。
然而顾隐还没来得及吭声,升堂至此一直在装哑巴的肃王却突然抬手叫了停,捉摸不透地问了一句,“时慕青,含烟在哪儿?”
呆滞得仿佛神魂俱灭的时慕青微微抖了一下,恍惚地掀起眼皮,“她不是死了吗?”
“你怎么杀的她?”肃王略略前倾着身子,强硬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把人丢在了哪儿了?”
时慕青一心求死,脑子里转不动,磕磕绊绊地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毁容致死,丢在了,丢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