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绍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在仔细分辨了华庭殿中静立众人的身份之后,心里顿时一沉,如芒刺在背,刀悬半空。
今儿个怕是要没命。
皇室血脉、帝王亲信,阮绍这么个倒霉蛋儿趴在其中,若非是君主赏识,便注定离了结此生不远,难得善终。
诸荣暻冷漠地看向以头抢地的京兆府尹,诡异地哼笑了一声,抬手示意江楼上前,面沉如水地对袁扬道,“袁扬,你先说说,这刺客究竟是怎么死的?”
彼时在东宫确认了自杀的刺客人数与宫外黑影人数不符,肃王便当即同袁扬奔赴忖度推断的嵘清苑,在保管嵘清苑罪奴黄册的卷阁处发现了被杀的禁军侍卫,以及意欲潜逃的一道黑影——刺客轻功了得,不屑缠斗,连掷数枚暗器偷袭袁扬、肃王未能得逞,正要脚底抹油。
其人用意不明,是否与北境遣来的刺客有何牵扯亦不清楚。肃王略有判断,袁扬却是本能地猜测此人关系重大,须得留一条活口,便同肃王交换眼色,准备前后包抄,把此人两面截住,卸了他的下颏,免得他寻死觅活。
“不料此人阴险,竟绕到东宫打算对巽南王下毒手,幸而肃王殿下捡起石块砸中飞镖,方才没能得逞——当时情势危急,根本无从得知暗器有毒,被砸开的飞镖只没入刺客皮肉半寸,谁知他跑出不过十步,便一头栽倒在地,竟将暗器迫入胸口,直接断了气。”袁扬一再为失职之事请罪,转而觑见皇帝十分微妙的神色,忍不住替肃王辩解道,“三殿下本是有意留他一命交由禁军加以审讯,然而为巽南王的安危,不得已出手误杀此人,还望皇上……”
诸荣暻没急着表态。
袁扬追随他的年岁不短,与江楼相去不多——不过此人与江楼公私分明的性情不同,因早年夫人战死,待曾在行伍的昭王肃王颇为敬重,然而诸多举动却十分懂得进退有度,也不善添油加醋,他的认可向来中肯,诸荣暻并无怀疑揣度。
洪光皇帝姑且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肃王那狰狞了半个身子的血迹他也瞧得分明。
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件事。
诸荣暻微微眯着眼,抬手一切截断袁扬的话,转而看向当值的五军营副统领祁滨,语气不善地问道,“五军营是为京城巡防而设,大晚上的,你们跑到宫门口凑甚么热闹?”
洪光皇帝话音方落,殿内数道目光当即如刀似箭的戳在祁滨的身上。
祁副统领被召进华庭殿时一脑袋的浆糊,这会儿勉勉强强刚琢磨出点儿苗头。他哭笑不得的上前半步执礼半跪,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五军营今夜本是照常巡防,三队人马先后发现有身形敏捷的黑衣身影穿街走巷,一路追踪,这才齐聚在宫门口,无意中与肃王府发现黑衣人的家将碰面。恐生变故,只得当即通报。”
此事实在是遭人算计得凑巧——隶属五军营的岳无衣和小将林柯皆在宫城内外,祁滨本是东海出身,却被引到宫城,似是暗中听得肃王调遣行事……
但凡诸荣暻多疑的本事不到家,肃王便会被无缘无故理所应当地扣上私自纠集人马的帽子,哪怕从轻处置,也不会是甚么容易下咽的好果子。
诸荣暻面色阴翳,方才暗中被压了压脾气的宪王自以为是的想要迎合“圣意”,状似无意地替肃王“请罪”道,“肃王在行伍之中戍守边境多年,难免习惯为之,担忧宫城守卫。即便他当真纠集了近百人马追踪刺客也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