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留感觉自己可能小觑了她这位算得上素未谋面的娘亲。
杨不留生来被寄托着与世无争的希望,可百转千回,她终归还是想踏入这洪流之中无悔以往。
杨不留倚靠在围墙的阴影里抬头望着月光,耳畔细碎的传来脚步声响,转头一瞧,一素衫公子疏淡慵懒的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走出暗巷。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见我了呢。”素衫公子徒有一副端访温润的模样,放浪地倚在一旁,“……或者是带着肃王一起来找我。”
“你不想见他——准确点儿来说,所有官字头的人你都不想有甚么直接的牵扯来往,否则今日在作坊巷口,你也不会远远地看见我留意到你的身影就拂袖离开。”杨不留好整以暇的抱臂看他,微微叹了口气。
“庄望,你来京城究竟是来做甚么?”
庄望眉峰一扬,漫不经心的又是一笑,没等调笑个只言片语就被杨不留截口打断,“别说你是思念旧友一路追寻。”
“你说你姑娘家家的,干嘛总把话说得那么没劲。”庄望被她噎得翻不起浪花,只得敛了满脸的不正经,掸了掸素衫,揣着袖口老实道,“我是为斗笠人的事儿来的。顺带着来京城瞧瞧,拓宽一下财路。”
杨不留有些诧异,皱眉没吭声。
“他何时离开广宁,姑且尚未查明,不过他销声匿迹了这么许久,总算是被我逮住了踪迹。”庄望对她这副纠结的反应不以为意,自顾自道,“日前——唔,差不多半个月之前吧,有人在岭南附近见过疑似斗笠人的身影,不过他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乔装打扮,探来探去也无从确定是不是真身……所以,我特意骗了星桥和她小师叔去岭南游历,辨认一下真假,瞧瞧究竟是不是真的胡裘。”
当初广宁各方疑点尘埃落定,唯独只有这左一榔头右一棒槌把他们耍的团团转的胡裘消失的无影无踪。若非肃王回京一事,杨不留定是会捏着乎噶尔的尾巴不放的——她沉默了片刻,绷着神色毫无说服力的劝阻,“我离开广宁时不是跟你说过了,若有要事自然会传信联系,京城与广宁不同,你不该……”
“不该甚么?不该一脚踩进这摊泥塘里?是来是走皆是我自己的决定,即便日后后悔也轮不到你凭着一己之力把我推出去。”庄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再者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儿你少做了?你身后这肃王府堂堂正正的立于烈阳之下,你自己何时才能从他的庇护里走出去?难不成要永远瞒着他,不让他知道,你为了助他一臂之力,必须独自走到阴湿黑暗的沟渠里?”
杨不留无力狡辩,无法保证的事她不想堂而皇之的脱口许诺,可也没办法逃避——她需要做的事终将与肃王所盼望的背道而驰,孑孓独行时许没那么难捱,可如今心头上牵扯了一块魔障,杨不留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需得有人助力,根本不可能拒绝庄望送上门来的好意。
庄望自然也是为此而来。
“给杨謇老江下毒的人还没找到,查斗笠人的来历去处亦是你之前托付于我的。”庄望懒散的盯着杨不留自己跟自己犯拧的表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庄生阁做的就是包打听的买卖,你总不能让我自砸招牌吧。”
“……”杨不留不知该同他怎么说,也确实没什么可解释。
庄生阁在广宁就建在黑白之间的灰暗地带,江湖不远,庙堂不高,大事小情他都能道出些外人不得而知的微妙,杨謇替他埋下的种子,杨不留无意干涉,可倘若庄望因着她的一意孤行跟那些不相干的官场过多牵扯,这一扯就是千丝万缕脱不开干系……
杨不留一脸深不可测的沉默不语。
她至今仍旧在怀疑,自己当初跪在肃王跟前威逼利诱同他攀上关系究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