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镇虎军实在太灼眼了,灼眼到一旦肃王表明立场,肃王的态度便可直截了当的代表着北境的立场,牵连京中城外的旧部同僚,半边江山的权力归在身后,届时,洪光皇帝难道还会安稳的坐在龙椅之上,冷眼旁观坐等其成?
太子不擅于恶意揣测步步为营,他的示好多半掺杂着不遗余力的欣赏,难说他会不会为肃王伸张了什么正义,一星半点的被皇帝记在心上——一时半晌倒无碍,可久而久之,这一丁点儿的心中挂记就会随着时间流淌发酵变质,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诸允爅见识过最恶毒的人,却实在不想揣测这些最善变的心。
杨不留半晌没吭声,只是定定的望着诸允爅黯淡无光地眸子瞧了半晌,末了叹了口气,“现在喝只是苦,等的久了,凉了,可就难以下咽了。”
“不留……”诸允爅黏黏糊糊地蹭过去挨着她,轻声细语像是撒娇,“你喂我吧?”
肃王殿下持美行凶不是一次两次,杨不留心里软乎乎的佯装无动于衷,片刻后被他缠得耳朵尖儿通红,抿着嘴唇压着笑意,良久挑了下眉,“你确定要我喂?”
诸允爅狂点头,而后抬眼正视着杨不留不怀好意的笑,又赶忙拨浪鼓似的摇头摇个不停——这姑娘的眼神儿分明就是要捏着他的鼻子填鸭似的灌进去……
喝药于肃王而言并非难事,他端着药碗一饮而尽,赶忙拧巴着一张脸塞了块儿糖吃,砸吧出几口清甜,像是头脑中紧绷的弦儿霎时松了些许。左右暂时无事,诸允爅便一时兴起,胡闹的满院子追着杨不留讨糖吃。
这厢刚捉住杨不留腰上怕痒的弱处准备闹她一气,门口守卫忽然闯进来,看见院中拉拉扯扯的情形当即棍子似的戳在原地,傻不愣登的两眼望天,拱手通禀,“启禀殿下,北境斥候前来传信。”
诸允爅一怔,万般表情僵在脸上,待到看见齐天乐一身夜行衣的从守卫背后探了个脑袋出来,甚是哭笑不得的把眼睛没地儿放的门前守卫放了回去。
齐天乐一本正经的执礼跪地,瞥见肃王脸上的小胡子,扑哧一声闷笑了一声,“肃王殿下,肃王妃……”他话说一半,便见杨不留眼神儿乱瞟一个劲儿的摆手,转头顶着一脑门子的不解看向肃王殿下,却瞧着他抹了把灰胡子笑得满目春风得意忘形。齐天乐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得先论正事道,“……这次不是军报军情,是叶将军方将军托我给您捎个信。”
诸允爅把人从地上拎起来,一伸手,“信呢?”
“哦,他俩没来得及写。”齐天乐一挠脑袋,“捎的是口信儿——二位将军说,之前分守东西营时没发现,战后兵械物资统计造册时方才发觉,孟监军好像偷偷动过咱们的账本和兵器簿,二位将军怕孟歧算计,让殿下务必留意。”
诸允爅闻言,沉默了片刻,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到王府守卫休整的院子找地儿住。齐天乐来过肃王府几次,熟门熟路的告辞离开,越过回廊拐角,便彻底没了踪影。
闻戡都一事在前,兵部这是铁了心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刀子戳皇帝的痛处。
“境线以北烽火连天,倒是没耽误他偷偷翻查镇虎军的账目,我可真不知道是该佩服他临危不惧还是骂他吃饱了撑的……”诸允爅无奈笑道,“树大招风,得罪这么个小人实在是防不胜防,合着之前幺蛾子没舞起来,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他说着说着连苦笑都勉强,好一会儿,他转头看着杨不留,轻轻地叹了口气,“北境的事儿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当初无意间得知肃王掠了闻家军几百套玄铁盔甲时,杨不留便多少猜出这位一身风骨正人君子的肃王殿下,带兵的时候十之八九是个天王老子也管不了的混账脾气,但听这话里话外,镇虎军偷偷摸摸私藏的意外横财可不像是一星半点儿……
“当兵当成了个土匪头子……”杨不留眉梢一挑,满眼笑意道,“——钱财军械,都哪儿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