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允炡一愣,万分不解的看了皇帝一眼,略皱了下眉,低头心道,镇虎军主帅不就三弟一个吗?难道还偷偷摸摸安排了个别的人不成?
然未待他思忖出皇帝之意,立于一旁垂眸观鼻的昭王诸允煊缓慢的掀了下眼皮——这位一直充当泥塑的昭亲王难得有了动作,诸荣暻当即好奇的挪了视线,微扬着下颏,“昭王有何见解?”
昭王诸允煊稍作沉吟,“既然军情不容延误,理当免去反复数日的周折,当机立断,从京城往北境沿线调派主帅较为稳妥。不过京城将领多久居安稳之地,怕是难当大战之责……”
昭王话说至此就含混过去了,诸荣暻闻言,笑声低沉的从喉间滚过,“京城往北,也就中都留守司的穆良能担镇虎军的大任,难道要让他撇下北营不成?再想个别人……”
懿德太子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从这简短的只言片语里“幡然醒悟”,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一个折返,对惯于昼夜兼程的肃王而言,最多耽搁不过两日不到。若说差个三五天大抵撑不下去,可北境并非无将,守备也没甚么一击即碎的破绽,耽搁两日姑且没甚么天翻地覆之险,洪光皇帝问得那两句话,摆明了就是不希望肃王回北境——那昭王这个提议,究竟是有意解围,还是顺水推舟,架空肃王的兵权?之前穆良出手助岳小将军一臂之力,中都留守司北营已经在皇帝那儿记了一笔“暗中勾结”的账,他这么似是而非的提起,洪光皇帝难道不会生疑吗?
昭王抿了抿唇,犹豫半晌没吭声。刚入朝堂的宪王诸允熳见状伶俐的执礼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穆老将军不宜长途奔袭,倒是他手下副将沈成廷,跟随穆良多年,应当可以担此重任。”
诸荣暻似是未曾料到宪王会主动参与其中,饶有兴致的挑了下眉梢。宪王在朝堂上算得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得了点儿肯定尾巴就翘上了天,当即从昭王身边擦过,向前迈了半步,稍显稚嫩的论起了战局。
殿外的北境斥候一字一句听得分明,眸子里忽明忽暗到彻底没了希冀,便听殿内召唤,领命离去。
再议西北战局时,宪王似是方才讨了巧,微微仰头想说些甚么,余光却瞥见至始至终一声未吭的秦守之握拳掩唇,无声的咳了一下,连忙收敛,低眉顺目未再吭声。
西北不缺将才,缺的是一道是进是退的军令。
宁国公主被挟持成了阵前的活靶子,西域这般挑衅简直是北明王朝的奇耻大辱——诸荣暻压抑再三的火气终于轰然炸了开来,大殿内外霎时跪落一地。
金阶之下,众臣各怀心思。
诸允炡挂念皇妹心急如焚,一团浊气堵在胸口,逼得他焦躁不安的咬着牙关,强忍着一己私心想要顾全大局——孰料,洪光皇帝阴狠的一句旨意,激得他汗毛瞬时竖了起来,冷汗眨眼间爬上了头顶。
“不论阵前的人质是谁,倘若西域敢自毁盟约剑指破城,齐钟可不必回禀延误战机,一律斩杀,不留余地。”
话音未落……
太子蓦地从满地的王八壳中间拔直了身子,难以置信地盯着皇帝狠郁的眼睛,心上颤抖良久,开口的一声“父皇”带着凄苦的哭意,吞咽了一下方才勉强平稳道,“当初先皇后丧期刚过,皇妹予晗便奉旨远赴千里之外,为与西域交好和亲,多年来哪怕一句抱怨都没有。如今西域背信弃约,皇妹并非无辜的牺牲品,还望父皇三思。”
诸允炡一字一顿,字如千斤地砸在大殿内外,无人抬头,嘘声碎语却已遍地。诸荣暻满脸的悲戚就这么被这几句劝谏之词冻得僵硬。他脸上扭曲的抽搐了一下,怒喝道,“太子是说朕不近人情吗?难不成为了保公主一人,就要把西北商路边关三城的百姓置于不顾吗?太子是该清醒清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