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留歪头在这凌乱如遭劫的屋子里扫了一圈儿,没劲儿替他收拾,索性眼不见为净似的把目光挪到除了床铺以外唯一算得上整洁利落的书案上,猛地掀起眼皮,把盯着她的小殿下惊得一哆嗦,毛毛躁躁地铺开信纸提笔写信。
肃王殿下在药铺充当苦力这几日并非彻彻底底的游手好闲。
查案的事儿无须他过多干涉,但边关守境之事由不得他撒手不管。
奴儿司凭白折了两万人马,又自此被山隘口关卡断了去路,这场事关商贾往来百姓生存的仗迟早还是要打。付杭回京复命已经有些日子了,待到圣旨从皇城里送到广宁,无论如何也留不得闻戡都的性命,届时如若兵部的姜阳没能得逞插上一杠,闻戡都的位置自会理所应当地由鄢渡秋顶上。
倘若鄢渡秋想借此机会在朝廷站稳脚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拿下金矿。
山隘口易守难攻,两万奴儿司敌军是在此处撕开了一个口子,调动人马补上便可挽救于万一。但待到京中下了旨意,闻家军难以全身而退,全线手背必然需要调整,缺了数万玄甲坐镇,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此为肃王近日忧心事之一。
其二仍是北境。
前些时日在宣同府闹得沸沸扬扬的贪污大案虽然跟肃王扯不上甚么关系,然户部这一番闹腾,难说他在北境暗中为了填补军需同各地商贾私相来往之事会被户部翻出来多少。京城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作罢,但如若龙椅上那位因着闻戡都一事跟他较真儿,那别说北境他一时半会儿能不能回得去,怕是他回到京城还能不能有命踏出城门都是个难以预料的问题。
叶胥方辰俩人坐镇北境,也不知从谁哪儿听来什么风声,得知奴儿司这一场异动,心急得要命,差人偷偷摸摸给肃王送了封信。
诸允爅拿着信纸犹豫了两日有余未曾落笔,又实在是怕这两支炮筒炸出什么新花样儿,只能先回封信让他俩安心。
杨不留看着诸允爅咬着毛笔末端面无表情的犯难,沉吟良久,轻声道,“可是北境有异?”
“异动倒算不上……”诸允爅眉间蹙了一下,又迅速舒展开,咬着后牙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是前些日子户部彻查,逼得紧挨着北直隶的关口防御工事被迫告停,北边大抵是听闻了什么动静,时不时地派人探勘一次。那处关口兵马充足,守关的李廷也靠得住,警惕便是。叶胥方辰俩人因着奴儿司这边的情况绷得太紧,有点儿草木皆兵。倒是西北……”
杨不留见他顿住,追问道,“西北——齐钟齐老将军?”
“多事之秋啊……”诸允爅苦笑,“叶胥前几日带人往西巡视,听西北跑过来的商客说,齐老入了秋之后身体就抱恙,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西北那边情况复杂,虽然皇姐联姻多年,如今又有了身孕,可西域十国那一串儿总会有不长眼的,真要翻出点儿什么火花来,齐老难做得很。”
杨不留点头。西域十国以与宁国公主联姻的乎莱尔为首,但十国乱象纷繁,扔一把火就能连烧一片,宁国公主身处其中,于北明而言,其实益处不多。
诸允爅踌躇半晌未能落墨,索性悬笔起身,踱到白胖的粽子旁坐下,“现如今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成为兵戎相见的契机,我在这儿撑破天也是乱猜,实际的情形瞬息万变,这信上也不好下定论。过些日子京城若是来了人,闻戡都谋反之事盖棺定论,这又查出来他十余年前剿匪充数——这事儿往轻了说是草菅人命,往重了说是欺君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