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入夜,冷风醒脑。
诸允爅从府衙打着架子回药铺时,天边早便沉了下来,街上店铺关了多数,星星点点的门前灯悬在风中,摇摆不定,影影绰绰。
诸允爅顺着话本子缠绕多年真真假假的藤,摸到了一颗闻副都统十余年前一时莽撞埋了种子结出的陈年老瓜。他四处盘查问询了一圈,心里推断者差不多捏住了此事背后的把柄,转头就把自以为脱了身的陈老板请到大牢里,跟快魔怔了的张风鸣大眼瞪小眼的喝茶。
茶水喝了三巡,蘸了辣椒水的皮鞭子刚甩了两下,陈老板就哀嚎着把三年前协同赵谦来闻戡都做局,陷害彼时正在暗查十八年前剿匪一案的杨謇之事老实交代了出来。
陈老板只是个被布在角落里埋伏的蛛网,他不知详情,当年也只是为了讨好当官的才把此事应承下来;张风鸣仍旧死鸭子嘴硬,毫无意义的嚷嚷着请求肃王殿下保下他儿子儿媳的性命——此案尘埃落定,他这嚷来嚷去纯属无病呻吟。肃王好心给他提了个醒,倒不如让他把翡翠扳指里藏得证据交出来,闻家有人在后宫,或许可以以此为契机,让万濯灵和张永言免受株连九族的死刑。
话题至此点到为止,诸允爅懒得继续搭理他,拂袖一甩,又一头扎进府衙重新修缮的卷阁里,拖着岳小将军逐年逐月的回溯闻戡都这么多年往来运送金铁煤矿的账簿,登记造册的线索正巧断在十八年前,账目上查询无果。
肃王不死心的又跑到知府大人的书案上瞄了几眼,竟在他桌上找见了当年闻戡都剿匪上报至兵部的卷宗。
奴儿司争端之时,温如珂派人跑了一趟京师,托着他大哥温如玦的人脉彻彻底底的在兵部翻了一遭十余年前各地驻军剿匪造册的详情,誊抄了一份闻戡都当时剿杀的人丁数目和罪证明目带回来,这几日一直都在跑这件事。
合着诸允爅在药铺讨好“准岳父”的这几日,温二都快把闻戡都查个底儿朝天了。
如若两厢推断吻合,那么当年闻戡都剿匪的缘由便足以断定根本不是奉旨行事,而是凑巧撞上了兵部侍郎拿捏匪患的空子,借机除掉了半路劫了金矿的土匪寨子。
当时闻戡都同奴儿司来往尚且算不得密切,刚刚开始铤而走险就被土匪劫了道,私铸金银乃是重罪,倘若土匪发现了什么端倪,总归是个潜藏的麻烦。闻戡都为求稳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么个多年来屹立不倒鱼肉乡里,无需顾忌什么滥杀无辜的土匪窝。
可现如今的问题是,三年前,杨捕头为何会突然暗中翻查此案?
十八年前山寨剿匪时,杨捕头年纪尚轻,还只是个满大街溜达的小捕快。听杨不留所言,杨謇应当并未直接随同官府参与过清剿,只是在数日之后,替官府出面到山寨点了点人头数目——若是因觉闻家军残暴不仁心生怀疑,当初尚年少轻狂的杨謇,理应比十五年后有家有业的杨捕头更豁得出去。但为何他当年毫无动作,却在时隔多年之后重新暗中调查此事,落入暗局引火上身呢?
倘若十八年前的真相杨謇并不知情,那三年前他又是从何人口中获悉真相的呢?
诸允爅被冷风吹得一激灵。
他毫无根据的先想到了那个在南城门说胡话的疯老头儿,但又觉得这么胡乱的猜不太靠谱。自顾自的琢磨了许久,诸允爅还是决计让岳小将军在府衙里候着,待到温如珂一行查出什么端倪回来通报,再做问询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