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渡秋一听这话,先笑了一下,可笑意还没漾到眼角就僵住了。
鄢渡秋顶天立地的能耐董夜凉看得分明,他字里行间的思绪董夜凉也辨别得清。
他这人粗,时常一句体己的话说到一半就变了味道,可董夜凉从不计较,还总能从他没边没沿的字里瞧出扭捏羞赧之意,然后就在回信的时候刻意印上一枚唇印,顺带调戏他两句。
董夜凉远比鄢渡秋猜测的要了解他的心意。
交战在即的紧迫压在他心口,鄢渡秋有所预料,如若闻戡都与奴儿司勾结,他定然是两方最先想铲除掉的那一个——必死的信念在他脑子里转悠,当下这封家书,他是断断写不得的。
他舍不得董夜凉替他牵肠挂肚的心疼。
鄢渡秋睨着小副将赖皮赖脸的笑,抬起胳膊就把人夹在胳肢窝底下,不疼不痒地威胁道,“皮痒了是吧?回去把推演沙盘给我收拾了摆好,不收拾完不许睡觉!”
小副将咧嘴一乐,可没笑几声就变了味儿。他嗓子哑了一下,“……将军,这么快吗?”
鄢渡秋把人撒开,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许久才说话。
“很快,但不会太久。”
从北安岭异动那次起,鄢渡秋便觉出奴儿司在境线以内必有策应。所以收到诸允爅传信时,他很是赞同他和杨姑娘推断出关于西北细作勾结奴儿司一事。
但他看得比肃王要乐观。如今长公主和亲多年才怀有身孕,西北的乎莱尔终于有了一个骨肉,倘若钟老将军态度强硬,反倒是乎莱尔那边可能会有所顾虑——肃王前段时间把北境逼得很紧,他们必然会先观望战局再决定要不要趁机占个便宜,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一方犹疑,这次北境自西向东的合围之势就未必行得通。
肃王之所以想抢先拿下闻戡都不是为了治罪,而是为了暂且保住他别铸成大错——偏偏闻戡都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逆着刀刃往上撞。
无论如何,鄢渡秋也得先撑住这个烂摊子。
“奴儿司这一行接着一行的在沿线溜达了一天,也该差不多了……”鄢渡秋皱起眉头,动了动脖子,像是猛兽捕猎前摇摆的征兆,“听我传令,无论尉迟那边递来什么消息,只要信一到,立刻全军警戒,准备应战。”
岳无衣被突然扑向他的甲衣磕得肉疼,他一骨碌翻身跳起来,顺手把还趴在地上的小斥候薅起来,有点儿躁,“你别瞎咋呼,到底什么情况?”
小斥候刚看见塌山的影儿就撒丫子往院子里跑,岳小将军反问他一句就傻了眼,磕磕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利索话。
肃王被他“嗷”的那嗓子喊得心慌,听他支支吾吾更是五脏六腑都快搅在一起——杨不留在山脚救人,肃王这会儿根本顾不上甚么春风和煦体贴人心。他极不耐烦地蹿起来,拨开小斥候就要出门。
然抬脚刚跨到门槛上,一位金吾卫的小兄弟就快步跑进来——他见肃王风风火火的往外走,先是一顿,手臂没等抬起来就被肃王免了礼。小兄弟看出肃王殿下情急,丝毫不作耽搁,迅速道,“山上原先垮塌的位置两侧一齐塌下来了,事发时还在救人,初步清点十余人下落不明。听他们说,杨姑娘似乎也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