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大牢被一场秋雨浇得湿冷潮凉,温如珂哆哆嗦嗦地把正凄凉的在牢里捧着书的梁则拎出来,抱着火盆跟这位满腔抱负惆怅的秀才聊到夜深人静,老钱瞌睡都打了三遭,梁则这才勉强地开了尊口,提及吕渡吕贤修之事。
虽说关于吕贤修之事梁则知道得很少——毕竟当他发现妻子与他有染时为时已晚,他也无心追究,也便没拿着这个男人不依不饶刨根究底。不过因着留意了他妻子与这人来往的日子,大致知道些他往来行商的时节。
吕贤修做的并非是过官道持文牒的明面生意。他一般春日时低价收购广宁的山参虫草鹿茸到南蛮去卖,赚得盆满钵满之后,入秋天凉时再从南方动身,经由海上,带些稀罕久存的瓜果,或是北边紧俏的药材、布料、古董,顺带私自偷运些茶叶回来卖。若按日子算,露月底就能到台州,葭月初怎么也能回到广宁府了。
这一杆子支了一个月出去,温如珂即便想从那吕贤修口中套出些什么有用没用的东西,这一时也急不得了。
既然此路暂时行不通,那便只好从那日曲尘假扮宋铮四处晃悠查起——温如珂一琢磨事儿就开始啃手,实在是想再揍曲尘一顿让他多说点儿有用的线索证据,可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被谁灌了什么迷药,只要事关此事,那嘴就格外的严实,怎么撬都严丝合缝。
凡事反常即有妖,怕只怕不知道曲尘把这“妖”作在了何处。
宋铮眼瞧着温如珂啃了三根儿手指头,好一阵儿才心烦意乱地给温如珂支了个去处——庄生阁。
温如珂一边儿感慨着广宁府竟还有这样买卖消息的好地方,一边儿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宋铮对庄生阁的好赖不置可否,脸色沉了半晌,方才随意扯了个话头,“……要不去药铺抓点儿驱寒的药?你可别又染了寒症。”
温如珂稍稍留意到宋铮似乎对这庄生阁印象不佳,见他刻意避开也不好多问,只能顺着宋铮的话万分嫌弃地把言归宁亲自配的驱寒汤药拒之千里,打死不喝第二次。
宋铮又端起一副哄孩子的架势,“那就回去给你煮点儿姜汤?”
温如珂肚子里的酸水霎时沸腾起来,他一咧嘴,简直光靠回想就要吐出来,“可别跟我提你煮的那个姜汤,你到底都放什么了?加别的佐料也就罢了——姜汤怎么能是咸的呢?还是齁咸齁咸的……”
宋铮这下子来了精神,面不改色地狡辩,“都是厨房那胖子惹的,盐罐和糖罐长得那么像,他还非得挨着放……我今天保证不出岔子,不好喝我干了。”
温如珂瞥他,抿着唇角压下笑意,一扬眉,“你说的,不好喝你干了,喝坏了肚子是你自找的。”
孰料翌日一早,温铁蛋一语成谶,他这哆嗦了大半宿身子尚且硬朗,宋捕头却包圆了一整锅怪味姜汤,跑肚拉稀得爬都爬不起来。
他颤抖着握住了温如珂的手,欠嗖嗖道,“大人……一路好走啊……”
“……”温如珂翻了个白眼儿,直接把他的胳膊扔了出去,“就你这嘴啊,迟早有一天我得跟你决斗。”
庄生阁虽不在闹市,位置却不难找。温如珂隔着一条街便能望见那个硕大得毫无风雅可言的琴阁招牌,进门一瞧,甚是意外。
杨不留竟然也在这儿。
昨夜与孔安一番浅谈,杨不留心中便几乎直觉认定那乎噶尔就是神出鬼没的斗笠人——可猜测不是实证,臆想也不能当饭吃,她一人之力难以佐证心中推断,这才想到了庄生阁,想托付庄望,多多留意这“二”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