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我鲁莽了,还望杨姑娘不要介意……”温如珂愁苦纠结布了满脸,“只不过是家父临终遗言,托我寻人,我才……姑娘千万别动气。”
温如珂这话算是给彼此一个缓和的台阶——他并未说明要寻的这个女子是何身份,却又表露出信任,将寻人的缘由透露出几分。若是两厢当真有疑惑重叠,或是杨不留心中隐隐有偏重于此的猜测,日后也好再谈。
杨不留勉强提起笑意的脸这才缓和自然了些。她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不显,只是背起木箱,飘飘然转身告辞离开。
府衙大门口的衙役跟杨不留相熟,看见她背着木箱走向门外,碍着正在当值,挤眉弄眼地跟她打招呼,却极其罕见地被向来春风化雨不笑不言的杨不留无视了。
她目不斜视地迈步出门,走出大门几步才猛地恍然回头,看向摸不着头脑的衙役,歉意的一笑,却没什么力气开口寒暄,只挥了挥手,提了提装着头颅的木箱,打算先去义庄看看。
可义庄里哪儿有什么可看的东西。除了散发恶臭的尸体就是惨白凄惨的骸骨,杨不留就这么抱着一颗头坐在院子中间,无知无觉的神思飘远。
义庄这么个阴森凄凉的地方连通生死,最适合排解掉莫名其妙生出的郁结委屈。
失踪了许久的那只郑家的“破案灵猫”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脏兮兮地趴在义庄的屋顶,依旧不亲人,即便认得杨不留,也只是高高在上地睨着她,没屈尊挪动半寸。
杨不留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世无关紧要。她对于温如珂的追问其实并不生气,充其量只是一种对于并不熟悉的人过多谈论她家事的一种轻微的厌恶感……而让她不得不用沉厉颜色掩饰的,是温如珂提及此事时,杨不留心中突然爆发的不安。
这段她本无需在意的过往背后,潜藏着至今无解的疑问——她娘,方苓,究竟为何要从应天府离开?
如果是在名门望族的大户人家,丫鬟与老爷私自交融,怀有身孕,即便理应隐藏驱逐,多半也要等到诞下婴儿之后辨别男女再行决断。若是按着言归宁曾说予她的经过来看,她娘亲方苓很显然是离家之后才发觉身怀有孕,而且衣着虽简便,却是有钱人家妾室之上才能有的装束打扮,否则也不会被彼时在山寨里当土匪的言归宁带上山……
再根据言归宁虽早早交代她的身世,却对于个中缘由三缄其口的态度来看——杨不留陡然生出一种,她这个不知容貌的娘亲方苓,十之八九是个大麻烦。
杨不留叹了口气。
她给云思姑娘的头暂且找了个安放之处,收拾掉木箱里残余的血污,又在一盆燃着的苍术烟雾里修行似的坐了片刻,这才慢吞吞地锁好义庄大门。
正此时,余光里一个红彤彤的身影朝她扑过来,“姐!”
尹星桥是那种极为典型的骨子里头长肉的身形,细长的身姿,敦实的分量。她这一扑,差点儿把杨不留嵌到义庄大门的门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