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只是存疑,真正的原因……”杨不留指了指坑中的尸体的位置,“这个陷阱虽然坑口不大,但对于她这个身量的女子来说,即便是奔跑踩空,也应该不会落到坑底正中的位置,双脚也应该是比较靠近陷阱边缘……而且从这串脚印的位置方向来看,她岂不是在空中横过来了不成?”
诸允爅轻轻敛眉。
“你觉得是……弃尸?”
杨不留不置可否,“最起码,此人死在此处不合常理……这样一位养尊处优的小夫人,怎么可能会在半夜,跑到这座并不适合幽会的骆驼山上来呢?”
空中霎时亮如夏日白昼,紧接着便听见自远处轰鸣靠近的响雷声。
诸允爅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际,拧眉叹了一声。
“……多事之秋。”
杨不留看向诸允爅,倒是少见他这幅心有思索的模样。她歪头,定定地瞧了他半晌,忽而浅淡的一笑,状似无意道:“殿下可知,广宁府每年死于意外或遭到谋害的人有多少?”
诸允爅一愣,显然不明白她这个问题所为何意。
杨不留并不指望他能回答什么,只是从背篓里翻出一根三指粗细的麻绳,系到坑旁的老树干上去,“四百余人——摔死的,呛死的,撑死的,有夫妻不和动了刀子的,有儿女贪图家产毒死老人的,甚至还有因为心存不满活生生闷死自己孩子的……只要人有七情六欲,这世间就少不了争夺拼死,也必须承担这些欲望痛苦所带来的后果。生老病死也好,喜怒哀乐也罢,我们只能尽力挽留,却不能左右。凶案背后该负责的自有真凶,大案底下有务必严惩的幕后黑手,而那些所谓的灾星煞气带来的灾难,全都是不明真相之人推论出来荒谬的莫须有。”
诸允爅略一思索,恍然明晰了杨不留话里话外的含义。
杨不留早知道他来山上找她是为何意,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可以劝解的契机。
她在宽慰他。
诸允爅到广宁怀揣了一肚子疑惑不解。他不明白自己被派遣到这样一个地方究竟是要做什么,不知道他所作所为最终会换来怎样的结果,甚至不清楚他在朝局之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诸允爅带兵打仗豪情万千,窝在这一方天地却畏首畏尾——他总觉得自己的无知是灾祸,不敢外露,不敢说明,生怕他一举一动会百转千回的害死某人。但他还必须把岳无衣推出去,把侯子推出去,把府衙中有妻儿老小的衙役推出去,哪怕护送赵谦来的囚车入京,注定是个难破的死局。
诸允爅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抿唇顿了片刻,却见杨不留已经自顾自地把自己绑在绳子的另一头。
杨不留拽了拽腰间的绳子,看向正在愣神儿的诸允爅,弯起了眼睛。
“殿下,帮个忙,咱们赶在下雨之前,把尸体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