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宁被她吓了一跳,回身撂下碗,没扶人,倒像是嫌这丫鬟扑起了地上的灰土,紧先把木墩儿上的宋来音抱起来摆得远一些,这才踱回来,抽出她手里的药方子扫了两眼,不紧不慢地朝后嚎了一嗓子:“闺女!抓药!”
白日里连接前堂后院的门大敞着,门上只挂了一条靛青色麻布面料的帘子。杨不留正在小院里烘药,隔着布帘子也喊:“可是急症?!”
言归宁确认似的捏着药方子又瞧了几眼:“不急!可别烘坏了我上好的金银花!”
没等杨不留应声,趴地上那小丫鬟就吭哧吭哧地站起来,可劲儿拍打衣裳上的尘土,小圆脸扬起几分不悦的神色,说话不大客气:“你这卖药的怎么这么没眼力?!看不出我急得很吗?你说不急就不急了?!我家少夫人还等着喝药治病呢!”
小丫鬟开口就连珠炮似的嘟噜了一大串儿,一下子还真唬得言归宁一愣。眼瞧着她匀了口气打算再补几句,宋来音圆溜溜明亮亮的眼睛立刻转了一圈儿,边看热闹边抽抽鼻子,大力的咳了几声。
言归宁顶见不上这小丫鬟没大没小的脾气,听见小来音咳嗽更窝火来劲,开口阴阳怪气的:“哟,急啊……有本事去别处抓药啊,在我这儿就这规矩,急了慢了我说了算,看不顺眼我还不卖呢!”
小丫鬟登时气红了脸,白净的手指着言归宁的鼻子:“嘿!你这人是卖药的还是地痞无赖?!要不是这一大清早就你家药铺开门,谁到你这破地方来!抬轿子请我我都不来你这儿抓药!”
杨不留在后院就听见言归宁那副小屁孩招猫逗狗似的语气,实在是不知道该气他为长不尊,还是笑那小丫鬟撒泼找错了人,急忙在他再开口之前掀起布帘走出来——她家这位言先生没理都不饶人的性子在东街算是有名,要是一把火燎起来可了不得。
杨不留倒是不介意看这俩人掐架——她师父虽说嘴上逞能,可吵完也就罢了,治病抓药从未含糊过。听这小丫鬟跋扈的架势,定是哪位金主似的家里少夫人生了病——这送上门的银子,自然要好好伸手接着。
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
“我看看……当归、黄芩、白术、杜仲……”杨不留单手接过药方,狠劲儿在她师父脚上踩了一脚,听他“嗷”了一大声便弯起眼睛笑,转而顺手在拿袖子蹭了蹭鼻子,袖口上沾得那点儿炉灰蹭了小半张脸:“倒不是我师父无赖,只不过姑娘,少夫人这方子可是柳先生开的?”
小丫鬟头一次到这儿抓药,有点儿新奇,心想这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姑娘竟能掐会算似的:“诶,你怎么知道?”
“我家这间药铺虽然比不过什么百年老字号,可也在这街面上开了近二十年,不说别的,单看这笔迹,是广宁府内哪位老先生开的方子,我师父一眼就分得清。——我呢,多得认不出,但城里几位名医的笔迹,还是认得的。”
杨不留拿着药方绕到药柜前:“若是柳先生的方子,姑娘便不必担心,这药方是寻常养血安胎的方子,治的本就不是急症,少夫人怕是原本身子弱了些,耐不住,所以不适的症状才看着紧急。拿了药回去好生安养便可。”
杨不留稍卷着袖子,细白的手腕在药柜前麻利的忙活着,话音方落,三帖药便均摊在台面上,熟练地打了包,系上细麻绳,递到小丫鬟跟前,欲言又止地挑起眉梢,垂眸带笑,一副纯良姿态又好心地多嘴了几句。
“只不过……”
小丫鬟不解:“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