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袁昊面上露出笑容,起身走出坐席,单膝跪下,“谢陛下隆恩。”
那年轻天子见状,亲自从坐席上起身,扶起袁昊道:“区区小事而已,爱卿不必介怀,你与公主举案齐眉、夫妻情深,朕见了也高兴啊!”
有了这一番对话,昭明殿中气氛又恢复了融洽,袁忘表面上一派平静地与陛下欣赏歌舞,实则心中翻江倒海,一浪又一浪,搅得他心头不得片刻宁静。
他一遍遍地回想着天子方才的言行,想得越多越久,背上的冷汗就越冒越多。他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犯了个大错,天子问他想要什么恩赏,他竟然说自己什么都不想要。这句话本来没什么错,他是真没什么想要的,在这节骨眼上,也不适合同天子要封赏,再者,他都已经官居一品护国大将军之职,天子又能给他什么封赏?左不过是些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他又不缺。
但是他这么想,天子就不一定了,君心难测,他说什么都不想要,天子会不会觉得是他所图甚大,他想要的东西是天子给不了的?
有章宰相谋逆在前,他从前又差点和章家联姻,纵使现在立了功,天子会如何想他,亦未可知。但无论怎么说,也脱不开戒备和怀疑。
他手中虽握有兵权,但是此次平定乱贼,已是元气大伤,怎么算,都是斗不过天子的。即便是前些日子,他手中兵力充足不畏出战的时候,他也绝不会像章宰相那样起兵作乱。
莫说他的野心还没大到那个地步,就算是有,因着“正统”二字,他也决不会动手,届时就算他得了位,这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就足以将他淹没。
野心勃勃如章宰相,此前不也一直在经营自己的名声?就是畏惧这“正统”二字,若不是天子明摆着要夺走章宰相的全部权利,章宰相也不会在这时候铤而走险。但就算他成了事,“得位不正”“乱臣贼子”的名头也会永远冠在他头上,他这篡位得来的江山,也坐不稳。更何况,章宰相并没有成功。
思及此,他的目光不由扫向了这大殿的暗处。以他的眼力,可以看清这昭明殿中灯火难以照清的角落里,藏着无数名佩戴刀刃身披铠甲的兵士,而他和儿子入这殿中赴宴前,便依照规矩卸下了兵刃。袁忘可以想象到,若是他们父子二人有任何异动,这些兵士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父子二人围困至死。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看了小皇帝一眼,那年轻天子正目露愉悦地一边吃酒,一边观看歌舞,一派没有任何城府的少年模样,但袁忘深深知道,方才那几句话的对答,有多危险,倘若不是儿子灵机应变,这会儿他们父子,恐怕已经成为阶下囚了。
可接下来的几个月,儿子却要跟着公主入宫,表面上陪伴思念家人的公主,实则就是作为人质被扣押在宫中,若是他在外头有任何异动,他的儿子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活着踏出宫门。
这可是他唯一的嫡子啊!
看了一眼儿子温和干净的眉目,袁忘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今日,他一定要打消天子的顾虑。
心念电转间,袁忘站起身,拱手道:“陛下,微臣有一物献上。”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个被布帛包裹着的东西,递到走到近前的高公公手中。
高公公转身,恭恭敬敬地将那东西呈给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