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大了,怀旧,不喜欢住城里,也不爱住老家——老家这些年也建设起来了,不是他少年记忆里的模样了。
这“乡下”,是他无意间找到的,穷是真穷,像样的车道都没有,住的是窑洞,山脊上常有人放羊,畜力是驴,脖子上还挂铃铛,走起路来叮铃咣当响。
丁海金一见就爱上了,说是跟小时候的记忆一样一样的,非要在这住。
住就住吧,反正三姓有钱,花大钱让他在山上过穷日子,山下另外置产,住的都是为他服务的,还养了两个懂救护的。
到了之后,丁玉蝶先在山脚下做休整,然后走路上山,一路给驴让了好几回道,行至半山腰,远远看到一个头上包了白羊肚头巾的老头蹲在路边抽烟袋。
丁玉蝶过去,恭恭敬敬叫了声:“大爷。”
丁海金奇道:“你来干什么啊?”
自家人面前,也懒得旁敲侧击了,丁玉蝶开门见山:“大爷,你拿了黑皮册子、去了窑厂、挨个给出事的易家人家里打电话,还要了云巧姑姑当年结婚的礼宾本,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丁海金就虎了脸,说:“是易云巧这个女娃让你来问的吧?我说了我就是看看,她非不信,还打发了你这个猴娃来!”
丁玉蝶陪着笑,没动,脸上的表情很固执。
他了解丁海金这样的老一辈,自恃身份,事情不理个绝对清楚明白从不对外嚷嚷,即便被人问起,也要推说是“没发现”、“就是看看”。
真什么都没发现,何至于又去窑厂又打电话这么兴师动众啊。
丁海金其实真没太大发现,至少,他觉得这发现,于目前的情况没什么助益。
他原计划是当个老犟驴,绝不松口,但犟着犟着,心里忽然一软。
丁玉蝶这小娃娃,以前那么无忧无虑神采飞扬的,这一年下来,大变样了,担子不只在肩上,也上了脸。
他掸掸身上的灰起来,烟袋往身后一背,说:“家里说吧。”
***
丁玉蝶跟着丁海金钻进窑洞。
这窑洞也像老古董,上半幅是木棂架贴破纸,门上挂蓝白大格的门帘,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