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条线以上,是来源不明的暗影,笼罩着法师的面孔。他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的,与现实之间只隔了一层。
法师在争辩什么,很用力地梗着脖子,仰着面孔。中士顺着他的视线向上望去,迎着夕阳,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阴影覆盖的范围,就像岩浆灯里水和蜡的分界一样。
在法师召唤而来的阴影中,有一条细长的影子从西斜的太阳前挪开了,紧接着,又一条同样细长的影子挪进了同一个位置。
中士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那些细长的阴影上似乎支撑着什么色调更为幽暗的东西。在他朝那边打望的时候,那东西刚好结束与法师的争论,改换了一下姿势。
那东西像个多足的圆规一样戳在界面上,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中士能感觉到界面的振动。其他人可能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振动,同时缩了缩脖子。
尖兵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僵在那里,转动手腕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中士,轻轻抬起下巴,示意他往上看。
中士也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护身符贴着皮肤正变得滚烫。这说明污染源已经离得很近了,可能就在他头上不远的地方。
他慢慢仰起头往上看过去,一支尖利的指爪就悬在他头顶上,正轻轻地刮蹭着他们之间薄薄的一层暗影。
法师似乎喊了句什么,在阴影之中,隐约又有更多高脚利爪的怪物朝他围拢过去。中士紧盯着自己头顶那条不怀好意的长腿,悄悄地把步枪抬起来,向上指着。这件武器也许根本就帮不上忙,但至少比什么都没有要好些。
那些怪物对法师可能有所忌惮,只是在三五米外影影绰绰地围着,却并不向前。只有几只踩在人头顶的爪子对这边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在界面另一边敲敲打打抠抠挖挖。这些动作几乎没有传出什么声音,就像一尾食肉的大鱼贴着水族馆的玻璃幕墙游动。
法师又喊了一声,最初那只站在阳光前的怪物大概是转了转身,长腿像一片在狂风中乱舞的树林一般,从半片黯淡的日轮前掠过。
就在这个时候,法师把手中的法杖向上一举,又或是把脑袋往回一缩,那道分隔阴影和现世的界面也猛然往上一抬。整个世界往下一沉,又或是所有的阴影向更高处升起,那些阴影中的生物被从紧贴着世人的高度移开了。
就在法师把自己从阴影中拔出来的瞬间,一支巨杉一般的节肢从阴影的最深处斜插出来,稳稳地钉在了界面另一边法师脑袋先前所在的位置……相对所在的位置……然后所有的阴影和怪物都消失了,开始发红的夕阳点亮了那半边世界。
中士看到法师那样子,也感觉那爪子就像钉在了自己的头骨上一样。他们什么都没听到,只感受到了同样的冲击。
法师坐倒在地上,法杖的尖端停止在施法中止位置上。他愣了好一会儿,把法杖丢到一边,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中士这才大步走上前去:“什么情况?”
尖兵也从树荫下跑了出来,紧跟着中士。他也看到了法师吐出来的东西,像是混杂着碎纸的墨汁。
他们俩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上了那道湿滑的缓坡。法师在破烂的水泥地上蜷成了一团,好不容易才伸出手挥了挥,示意他没事。
中士把这可怜的人从呕吐物里提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背。法师狠狠咳了一嗓子,几乎把肺给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