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丁一是听得懂的,王安石不修边幅。不喜欢洗脸换衣,衣服上生虱子是常事,食不知味更是很著名的,甚至请客时,会不自觉去拿客人的煎饼皮来吃,吓得那客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陈循是在说丁一不合群,而的确也是如此,除了这金鱼胡同的大宅子,还是王振当年送给他的,丁一有点钱,就都投到科研上,投到书院里,投到军队里去,连俸禄都拿去抚恤那些阵亡、伤残的士兵。虽说比起寻常百姓生活是要好得多,但别的不说,真的混到去军营里蹭饭的文官,别说做到左都御史的人,就七品县太爷也少见吧?
至于寻常官宦人家里的侍妾什么的,当年王振送他的八个侍妾、太后送他的宫女,都去战地医院转职医护人员了,现时这宅子里的,除了勤务兵,就是那些伤残的军兵,至于奴婢都是一些实在读不了书的半大小孩,或是粗使婆子。
陈循又接着说道:“若是按着如此行事,除非各承宣布政使司,都出个‘侯大苟’来,方才能遂了如晋的心意。”
这就是诛心之言了,而也直指本质的话。
侯大苟,这三个字从陈循口中说出来,很是让边上的吴全义吃惊,他下意识都把手移到了枪柄上。陈循这个被于谦踢去编书也没怎么争执,很少见他发火生气,学霸出身的首辅,就这么笑笑说出了如重磅炸弹的话来。丁一尽管没有指望长久地瞒着天下人,但被陈循这么说出来,说他依旧心如古井不波,那是不可能的。
“老夫以为,如晋若想重振国朝,恢复汉唐之风,应当先过一过勋贵、高官、士子的生活,然后再对症下药,方能有所作为……便是求医,就是绝代良医,也当切脉之后,才会开药,多一分少一分皆是庸医啊,如晋大才,不可不察。”陈循一点也没有因为吴全义已手握枪柄,就显得惊慌。
而且他也没在侯大苟这个点上纠缠下去,所谓释放善意,大抵就是如此了,表明了他不是不知道,但不是要捉着这点来跟丁一作对。
“德公何以教我?”丁一微笑着向对方问道,陈循开了这个口,自然是有章程的了。
陈循看着丁一没有拍案而起,这就让他觉得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了一半:“于大司马有恙,内阁诸公都以为,不若如晋先行入兵部署理部务,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嘛,只是平素起居,当按着士林、勋贵来过,短则半年,长则一载,如晋对这官吏、士林、勋贵,有了领袖之威严,到时再推行这官绅一体之事,其他人等,也好托附骥尾嘛。”
这署理兵部也不是专门为丁一设置的,先前老王直就是年老不能视事,结果王翱也入吏部掌握部务,也是有着两个吏部尚书的。所以说于谦不能视事,丁一入兵部,倒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但这不是重点。
陈循的意思,就是丁一得融入官场、勋贵圈子、士大夫阶层,然后建立自己的威望。而不是跟王安石一样,虽然天下知名,但是与各个圈子格格不入。按陈循的说法,丁一得把这些圈子都弄熟了,这样要搞官绅一体纳粮之类的事,就好办许多了,都混成圈子里带头大哥,开口要办什么事,抵触自然就会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