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牧重新洗完脸跟手脚, 入睡前,忽然喊,“胭脂。”
胭脂快步走过来,撩起床帐, 弯腰俯身柔声问, “殿下, 怎么了?”
“胭脂, 白天那个凭几再拿回来吧,”司牧半张脸遮在薄被里,满头乌黑长发披散在枕头上,连眼睛都没睁,“它其实还是很好用。”
那张凭几司牧用了两年左右,今天因为谭柚跟柳盛锦的事情生闷气, 便连无辜的它一起牵连了, 说让胭脂换掉。
胭脂笑, “好,那我再去拿回来。”
司牧嗯了一声,将整张脸都埋进薄被里,准备睡了, 淡声道:“退下吧。”
“是。”胭脂这才落下床帐。
司牧睡觉时喜欢将整个人都蒙进薄被里,好像小小的包裹着的空间能给他提供无限的安全感, 让他精神放松下来,不用四处戒备。
只是这种法子冬天还好, 夏季未免会热, 如果殿内的冰都不能把温度降下来, 胭脂跟硃砂就会轮流值夜, 在司牧床前给他打扇。
就这, 他都睡不踏实。夜里时常惊醒好像成了这几年的常事,早就不稀奇了。
胭脂走到别处把凭几搬回来摆在司牧能看得见的地方,才轻手轻脚退出殿内关上门守在外面。
今天一事幸好解决得快,否则司牧连张用顺手的凭几都能说换就换,何况事情的另一个主人公柳盛锦。
白天在御书房时,司牧提到柳慧箐柳大人的时候,当真是动了送她回老家养猪的心思,并不是那么随口一说。
莫说柳慧箐跟柳盛锦,指不定连冷宫里已经快被司牧遗忘的柳氏都会被牵连。
司牧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不讲理,可谁让他有小气跟善妒的资格呢。
胭脂立在门口,垂下眼睫双手交叠贴在小腹处,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长皇子那时候已经不是头一次坐龙椅了,可那天长皇子半夜惊醒后,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突然让他打着灯笼去太和门,说想看看他的龙椅。
到了太和门后,胭脂把所有宫门打开。从门内往外看,放眼望去满地银白月光铺洒的地方正是朝臣们上朝的太和门广场。
司牧披着深黑色大氅,长发散在背后,身上颜色浓得像没化开的墨,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他趿拉着脚底的鞋,伸手抚摸他那张还算崭新的龙椅,指尖从椅背缓慢划到椅子扶手。
“胭脂。”
司牧坐在龙椅上唤他,低低轻轻地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大殿内格外清晰,似乎带着震耳的回声,“我为什么要妥协忍让呢?”
胭脂提着宫灯站在门旁,安静地看向龙椅上的少年。
那时司牧也不过十三、四岁,先皇刚刚去世没多久,他才顶着太君后跟群臣的压力参政摄政。
稚嫩的少年仿佛今天一夜间褪去原本眉头的犹豫跟妥协,双手搭着椅子扶手坐在龙椅上,满脸愧疚跟沉痛,黝黑的眸子却坚定地看着前方的太和门广场,又像是越过皇宫看向天下,哑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