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也不等黎渐川起身回礼,只一甩袖,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块蒲团上,盘膝坐下,接着道:“今日七月十三,还未到十五,李三少爷提前上山,可是终于定了心中念想,想要趁法事之前,以一口恶气夺了贫道性命?”
他神情似笑非笑,看着李新棠这副皮囊,像是早就看透这纨绔公子哥的往日念头一般。
而不知为何,黎渐川对上这位冯天德冯大师的视线,却好似未从他眼中看出太多试探或猜疑、畏惧,反倒是充满了兴味与期待,期待……李新棠当真动手,来夺他性命。
黎渐川面无表情地同冯天德对视着,数秒后,忽地一笑,道:“冯大师可真爱说玩笑话,新棠对蓬莱观敬畏得很,怎敢有那等乱七八糟的念头!”
冯天德眉头微扬,也不知是信这简单说辞不信,只放过了这话题,面色不变,抬手倒茶道:“既不是为此而来,三少爷又是为何而来?”
黎渐川掏出早准备好的借口,很有些不忿道:“不瞒道长,新祠堂的事,家中族老对我多有隐瞒,我想知道些更多的隐情。我是李家嫡系,怎的就没有权力知晓,活该被瞒着?”
“李家新祠堂的隐情?”
冯天德这回是真露出诧异之色来了。
他仔仔细细看了黎渐川一眼,淡淡道:“你倒是胆子够大,不去问别人,却是来问我这苦主。要说你们李家新祠堂能有瞒了你的隐情,那也没有别的,只会是它建来的目的,截我小定山风水,断我蓬莱观气运。”
“这个答案,三少爷可满意?”
截风水,断气运?
这相当玄学的答案确实有点出乎黎渐川的意料。
但细想一下李二太爷之前提起新祠堂时含糊的暗示,似乎也不难理解。
不过,李家这新祠堂是请冯天德亲自来看来修的,依照这意思,是冯天德明知李家修建新祠堂的目的,还帮着李家来自己害自己?
还是他从前不知,建成后才晓得原委?
最后这一个推测刚刚生成,冯天德便亲口帮黎渐川否定了:“三少爷的心中,对此应当早有猜测才对,来这里亲口问贫道,无非是想替李家求个确切的态度罢了。”
“这点心思无须瞒着贫道,贫道看得明白。”
“贫道之所以愿为李家修新祠堂,也并非是利益熏心,为钱财遮了眼,半点没看出别的。这新祠堂修建的目的,贫道最初便一清二楚,但照样还是答应了。原因再简单不过,只为朋来镇与蓬莱观更加长久的存在罢了。”
黎渐川眼神微动,故意作出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冯大师这话,新棠却听不明白了。”
冯天德扫黎渐川一眼,笑意重新温和下来:“三少爷年纪还小,不懂有些话只有不明白,才是最好。”
“朋来镇与蓬莱观归根究底还是一体,镇民们想逐我蓬莱观离开这里不可能,我蓬莱观想将他们尽数屠戮干净,或收尽所有镇民抛弃那位永生之神,成我们灵尊座下信徒,也不可能。”
“我们若想安稳地将这一年又一年过下去,就最好谁也不势大,谁也不势小,寻一个完美的制衡之道。”
冯天德怀中拂尘一抬,指向茶几上不知搁置了多久的一副黑白厮杀的残局。
“两年过来,到得今日,频发不止的凶案已如这局棋中的黑子,纷纷落下,虽不多,却已初初为我蓬莱观带来了明显胜势,只待画龙点睛,便可一飞冲天,将胜负彻底定下。”
“而朋来镇,看似棋子众多,却无章法,乌合之众,难聚力,难成事,输了此局只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