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她,光看她的网络上留下的足迹,谁也想不到这些ID背后会是一个渐冻症患者。她像所有人一样追番、追剧、玩梗、时刻紧跟网络热点,这是一个走在时代前列的年轻人。
只是,她在某些方面仍然无法做到只靠自己,比如做饭。
唐元晴推着轮椅来到厨房,看着赵阿姨在炉灶上颠勺、翻炒、放调料,动作一气呵成,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装满了羡慕,“哇,赵阿姨,今天做的什么?好香~”
“蒜苗炒腊肉,这肉是我们老家熏好带过来的,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再给你做。”赵阿姨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继续说:“你早上起来后别空着肚子玩电脑,我做好的包子在微波炉里,你热热就能吃。”
赵阿姨是聘请的钟点工,每天来一趟。
除了做饭,她还会做一些唐元晴没法做的家务活,比如洗衣、晾晒。
赵阿姨人很好,但这不是出于情义的好,而是建立在劳务合同上的,唐元晴每个月都要支付一笔钱给她,包括固定的工资以及菜钱。
这也是居委会的白玉琴一直担心的事情——只进不出,即便银行卡上躺着长辈留下来的财产,但迟早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最好还是能找一个轻松的工作,而且能赚到足以维持她生计的钱。
唐元晴也曾认真考虑过工作的事情,那是她高中的时候,虽然父母都意外去世,她自己也患上了冻症,但受影响的身体部位不多,右手仍然能正常书写,而且还有爷爷奶奶在,她对生活的希望是大于绝望的。
在高考结束后,她的分数不错,考上的大学也不错,可厄运接二连三地降临。
先是病情加重——明明她在确诊的那一天就很清楚地知道:渐冻症是一种无法根治的疾病,而且会慢性地、进行性地逐渐加重,可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仍然觉得受不了。
受不了也只能忍着,在爷爷奶奶的鼓励下,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重新学习怎么用仅剩的左手生活,她也不想做一个只能完全依靠爷爷奶奶的小废物,她学着生活自理。
可等到她可以用左手漂亮地写出自己的名字时,爷爷也去世了,只剩下她和奶奶。
而且,她的病情还在继续恶化,除了肩关节附近的肌肉、食指和中指,左手上的其他肌肉也在渐渐萎缩,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让肩关节拖着肘关节去做事情。
在勉强念完四年大学后,她却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家愿意接收她工作的单位,只能“啃老”,一老一病全靠着奶奶的退休金度日。在奶奶去世后,退休金也没有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存款。
唐元晴本来想自杀的,可看着照顾自己和奶奶多年的赵阿姨,她有些狠不下心。她想:等到银行卡里的钱花光,再也无法支付赵阿姨的薪酬时,她就解雇她,然后再选择一个人安静地死去。
或许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在,她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她不愿意再结交新的朋友,怕自己再拖累别人。哪怕每天在网上飘荡,她也没有结交过任何一位网友,更不用说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了。
只是,居委会主任白玉琴总有101种方式上门,今天是来检查燃气,明天是来看排水管的问题,隔三差五地来,她竟然也慢慢地熟悉了唐元晴的生活方式,把自己的安慰和劝导揉进了日常对话中。
——“要多出去走走,不要怕不方便,我让你们小区志愿工来帮你抬下楼。”
——“如果网上有相熟的朋友,要不要约来溪川市玩玩?白阿姨可以帮你接待的嘛。”
听说白玉琴快要退休,唐元晴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最近她发现:白阿姨似乎没有放松对她的劝导,而是像急得跳墙的兔子似的,逼得更紧了,甚至出动了自己的女婿——尚弘方。
在赵阿姨到点离开后,唐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迎来了下一个客人。
尚弘方:“小唐啊,我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唐元晴坐在轮椅上,视线比尚弘方要高,但她的心里没底,低垂着眼睛,左手食指抠着轮椅的边边,说:“我从来没有写过小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