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莲生唇角弯翘,仍然挂着镇定的笑容:
“这两天半睡半醒之间,我也想明白了,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但是婚约不能取消,必定无法结缘,就是这么简单。好在我还有一个七宝的身份,以后照样可以陪着他,我们已经约好了,要一起平定天下守护万民。人生情爱不止一种,他永远是我的好兄长,正如你也是,我没什么不满足。”
辛不离的脑子里混乱一团,好不容易才理出头绪。一时间心里如骨鲠,如沙噎,满满的都是心疼:“莲生,这……这与你对我不同……你这样倾情于他,却不能结缘,还要一生守在他身边,不是太苦了你吗?”
“与心意相通的人,做志同道合的事,有什么苦?”莲生笑道:“我已经见识了天地之大,众生之艰,已经知道自己有本事做一点事,无论有没有他,我也都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有他为伴,只有更好。不离哥哥,你不知道我们一起鏖战的感觉有多好,无论是乱军阵里,还是妖兽面前,有彼此在,一切无所畏惧,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
辛不离心中,又酸又痛,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他没能力与莲生一起鏖战,给不了她需要的守护,然而能给她守护的那个人,竟然还无法结缘,命运之残酷,何至于此?莲生此刻想得通透,无非也是别无选择的选择,情爱伤人比刀枪更甚,她将来要面临多少苦痛多少艰难?
“放心吧,不离哥哥,没什么伤得了我了。我这千疮百孔的身体,既然能活下来,就有信心面对任何事。”莲生笑嘻嘻握了握拳头,挣扎着下榻:
“我去看看那个鲤鱼嘴吧,这家伙啊,还是不懂得,就算他长了个鲤鱼尾巴,我也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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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桶里盛了浅浅一层清水,小黑蛇在其中盘旋游动。
莲生与李重耳一左一右对坐桶边,凝神瞪着桶中蛇影。
李重耳的嘴巴仍然肿着,不自禁地用手掩住半边脸,半信半疑地瞄着莲生神情:“它对你说话?为什么不对我说?这该死的妖蛇,还以貌取人。还是命府衙处置罢,依旧例,擒到妖物,要找巫师施法下咒,在祭典中处死,免得继续为害人间……”
莲生闭起双眼,匆匆摇了摇手。
那阴沉诡异的语声,正在她脑海中回荡。
你是谁?来自何方?为什么能接收我的心识?是天不活我,派你前来取我性命吗?
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对你说些实话也无妨。我本是天界护法神,八部众之摩呼罗迦,大蟒神,因以恚怒触犯帝释天而被处刑,贬到人界,以凡体重生修行。是,天界也有律条,有刑罚,往来人界有严苛规范。
落入人间,神通全失,弱小的凡体毫无生存之道,随时濒临死亡。那是二十年前一个阴晦清晨,我流落在赤岸县城的大路中央,一只只车轮在我身旁驰过,一簇簇马蹄自我头顶飞奔而过,随便哪一道车辙、哪一只蹄印,都能把我一举碾烂,纵使无人碾踏,烈日暴晒下我也活不了多久,我眼睁睁地望着旭日高升,地面火热,鳞甲一片片爆裂,血液正在沸腾……
一双小手将我捧起,救我离开死地。
他叫清逸,那年七岁,还是个梳髽髻的孩童。他带我回家,养我在鱼缸里,待我如珠如宝,抓小鱼给我吃。他当然不知道我的来历,但是喜欢我身上的墨黑颜色,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墨郎。
摩呼罗迦神,素来容易犯嗔戒。我哪里耐烦跟一个孩子作伴,日日挣扎着要回乡野,他不懂我的心意,只道我过得寂寞,每天都来陪我说话,吹笛子给我听。天长日久,我习惯了那悠悠笛音,习惯那清脆的孩童语声:“墨郎,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