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征战,那是李重耳平生最感兴趣的话题,此次千里驰援边关,与这暗自记挂的女子长达半年时间未见,正不知有多少心绪要倾吐,多少经历要分享,多少故事要讲给她听,登时便指手画脚,滔滔不绝起来:
“……接连三日,每天数次强攻,深夜里听得马蹄声震动大地,夏军又在袭来,你知道那是什么情景吗?有一次那城门都已经被攻城锤穿破,我就在那破洞中连珠箭发……”
莲生双手托腮,莹白的小脸微侧,眸光闪闪,仔细端详李重耳的面庞。
这厮脸型长方,额头宽阔饱满,能写字的地方不少。
若是在前额横写“李重耳”三个字,略有些挤,但是只写“重耳”,又有点空了。面颊竖写两个字毫无问题,左边可以写“是我”,右边写“儿子”。写“儿子”好,还是“孙子”好?呃,做他便宜阿爷也就算了,若是做上了圣上李信的便宜阿爷,这事儿有点大吧?
再仔细看看肌肤,白皙平滑,一定很容易着墨。嗯,绝不能用普通的墨,要用连蒸熟的饭粒都搓不掉的墨。她已经问过辛不离,要怎样才能涂上肌肤洗不掉,辛不离教她:朱砂调入矾石,用来点染花钿,可以保持数月洗不掉。
“你要做什么?”当时的辛不离,对这一脸狞笑的小妹子颇有点警惕:“瞧你有些不怀好意。”
“那韶王小子在我脸上胡写乱画,待我回报他个好的。”莲生用力握拳。
“哦。”辛不离缓缓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他毕竟是个皇子,你不要闹大了。”
“哼,我不在他脸上写个对联就够意思了……”
月华如水,静静倾泻在两人头上、肩上,将莲生一张娇美小脸映得更是柔润如玉,长睫在面颊投下纤长阴影,也丝毫不掩眸中璀璨光芒。李重耳一开始还在专心炫耀自己的战绩,讲着讲着,却只见面前这女孩子痴痴凝视自己,双眸一霎不霎,全神贯注地盯在自己脸上,不由得语声渐渐地停了。
在他心中,一直强行按捺着对这女子的好感,明知自己有婚约在身,便不可再生事端。
然而这女子,实在与众不同。李重耳身为皇子,又是万众仰慕的美少年,平生见惯美女娇娃无数,从没有一人像莲生。那份异乎寻常的熟络与热情、言行中自然散发的大方与豪爽,简直像一个知交多年的好友,每次一见面,都令李重耳不自禁地涌生着亲热。
她对自己……有没有同样的感受?
眼前的她,正专注地凝视自己,视线痴痴扫过他的面容,浓重夜色里也清晰可见那黑眸中一点笑意浮动,唇角也微微翘起,盛满忍不住的沉醉与欢欣。那樱唇温润饱满,色作柔和的粉红,眼看着她越笑越甚,口唇轻绽,露出一点洁白贝齿,月光下闪动着耀目的光泽……
一时间李重耳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来做什么,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什么殿下,什么婚约,什么都忘了,眼中只剩下面前这张脸,娇美无匹的脸……心头狂跳,已然无法遏止,滚滚热潮冲击胸膛,耳边战鼓咚咚鸣响……
“嗯,就这么办。”这张脸忽然动了,严肃地点了点头,睁大眼睛望着他:“喂,讲故事啊,讲到哪儿了?”
李重耳猛然回神,失措地望望四周:“讲故事?我……我是来看花的吧?”
这才看到,莲生身边守着的那东西。
那哪里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