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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宸宫,齐光殿。
这里是君臣议政的殿堂,朝廷枢纽、大凉命脉所在,一向庄严肃穆,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此时却是吼声震天,宏阔天顶、高大梁柱,每一处贴金绘彩的壁面,都在雷鸣般的咆哮下簌簌发抖。
素来深沉庄严、喜怒不形于颜色的圣上李信,如今一双虎睛圆睁,怒火爆燃四方,用力拍着身前龙案:
“……百死莫赎,万死莫赎!二万石粮草被劫得一干二净,将他千刀万剐,不足以解朕之恨!姑射历来是大凉门户,失了姑射,教朕用什么去抵御夏国入侵,还有哪座城池,哪队大军,哪个将哪个帅,能救大凉于夏军铁蹄之下!……”
“圣上息怒,”群臣纷纷劝禀:“万望圣上以龙体为重……”
位列朝班的,除了几位重臣,还有李信的皇子们,除谪长子、太子李重茂早夭,六子宁王李重光年龄太小尚未参与朝政之外,二子恒王李重盛、三子宣王李重霄、四子肃王李重华、五子韶王李重耳,都在座。
李信常以重大朝政征求皇子意见,以此考量诸子智谋品性,此时一双犀利的目光,也照例转向坐在阶下一侧的恒王李重盛。
“阿二,你以为,姬广陵的罪名当如何论处?”
李重盛也是皇后庄氏所出,然而比起长兄李重茂的俊秀伶俐,可谓天差地别,生得矮胖粗鲁,眼小鼻大,言辞风度一无可取,自幼便不受李信宠爱。如今已经二十二岁,始终封不上太子,气色中不免更多了一份颓丧。
“臣别无异议,谨遵圣上明谕。”
“朕有什么明谕?”李信逼问一句。
“姬广陵罪无可赦,当千刀万剐。”李重盛有些惶恐地提高了声音:“通敌卖国,必当从重处置,以儆效尤!”
坐在下首的李重耳皱起了眉头。案情尚未明朗,这二兄已然跟着父亲腔口,声色俱厉地要求将姬广陵千刀万剐,令本来对姬广陵满腔怒火的李重耳都感觉有些不平。当下也不待父亲注目,拱手朗声禀奏:
“启禀圣上,依臣看来,此事只怕不简单。姬广陵镇守庆阳已有多年,统军与夏国交战数不清有多少次,为何突然在这时候通敌?”
李重盛冷笑一声:“五弟,人是会变的。”
李重耳更是蹙紧了双眉。姬广陵本是恒王府给事中郎出身,拜将之后,也一直与李重盛交往密切,然而此次犯事,李重盛不但不为他辨清是非,反倒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玩的什么把戏?
“二兄,恕小弟直言:半生心志,忽然逆转,须有个重大的情由,姬广陵的情由在哪里?通敌卖国乃是三大罪之一,岂可轻易断处,要寻出切实证据才能定罪。倘若只是无心之失,虽然可恨,但与有意通敌的差别可大得很。”
“五弟说得是。”一个清雅温文的声音响起,是坐在李重耳身侧的少年:“圣上,臣与五弟同感。”
微微仰起的面颊,瞬间盖过了殿中所有灯火的光彩。
天生一双细致如画的黑眼睛,永远湿漉漉地带着点小鹿般驯服的神情,眉梢,鼻梁,唇峰,皆精致如工笔勾勒,肤色莹白如玉,吹弹得破,柔美得如同女扮男装,浑不似凡胎浊骨的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