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七宝被他一掀,就势摊手摊脚倒在地上不动,鼻中鼾声阵阵,竟是没有醒来。
霍子衿守在一边,早已急得抓耳挠腮,见到李重耳终于脱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殿下,快快回城,午朝要延误了!”
李重耳气得直咬牙,双眼圆睁,瞪着卧在草丛中睡得舒舒服服的七宝,实在是咽不下这胸中委屈。双手互搓片刻,恶狠狠地伸向霍子衿:“拿笔墨来!”
自从他长途行军,有了在马上读书批文的习惯,碧玉骢所驮的行囊中,一向备有文具。霍子衿不明所以,见他气急败坏,也唯有赶紧去行囊中取来笔墨呈上。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研墨,李重耳一把抓过毛笔,就在嘴里舔了舔笔尖,将那笔上墨汁化开。
蹲下身来,照那七宝正睡得酣熟的脸颊上,笔走龙蛇,一左一右两个大字:
“我儿”。
胸中郁气,终于稍稍解脱。将笔掷还给霍子衿,挺立当地,双手叉腰,得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墨宝:
“哼,放你在这里睡觉,怕被猛兽吃了。来人,拖他驮在马背,一起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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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生决定这辈子都要牢牢记住,这世上最可恶的人,叫做李重耳。
比甘怀玉还要可恶,比席淞、朱贵、吴大器、花夜来、乌沉……比她遇见过的所有坏人加在一起都要更可恶!
她趴在李重耳身上结结实实睡了一大觉,那胸膛宽厚、温暖,实比铺设了多少层锦褥都睡得舒服。直到后来被驮在马屁股上颠簸了几里路,才晕头晕脑地醒来,李重耳命人牵了匹马给她,教她骑马要领,纵缰并辔在城南宽阔官路上尽情奔驰,玩得相当开心。
然后便到了城门,皇子仪卫进城,须要庄严整肃,自不能再任意玩耍,莲生乖乖地下马告辞:“再见啦!今日又欠我一声阿爷,记得以后叫还。”
当时李重耳那面上神色,相当复杂难言,双眸凝视莲生的脸,五味杂陈,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终于笑了一声,扬头纵马入城。
莲生这下睡足了精神,还要回归雁里去帮辛不离照顾病患,当下便在城外找个僻静无人之地,捏开蜡丸吸嗅香气,变回窈窕女身。荒郊野外没有镜子可照,不过莲生素来也不在意妆扮,只整衣理鬓,拾掇整齐,便满怀自信地昂首进城。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看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哧哧笑着凝视她的脸,那也不消细说。
直到回到归雁里门外,遇见抱着药罐出门的白妙,莲生才知道,自己脸上以漆黑墨汁,写了两个醒目的大字:“我儿”。
那墨汁想必是进贡宫闱的墨中极品,里面掺杂了不知什么名堂的胶质,写出来的字又亮又滑,附着力极强,用澡豆、皂角都无法洗掉。莲生一边哭一边洗,用尽一切办法,差点把娇嫩的小脸都搓破了,最后是用蒸熟的白米饭反复搓揉,才勉强把字迹洗清。
此仇必报!
李重耳,若不在你脸上写回这两个字,阿爷我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