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日夜担忧阿父的行踪,已经憔悴不安,莲生哪里肯再添加她的烦扰?只说照常去上工,却悄悄来到这冰湖岸边,好好思索一下何去何从。
两情相悦,毕竟不同于孤身自处。有亲昵,也要有疏离,有钟爱,也要有宽容,一点口角,在所难免。
然而李重耳,那一直珍爱她疼惜她,不惜一切守护她的人,突然之间拔剑相向,要取她的性命,这样的事,一生发生一次,已经太多。
原来他是如此暴虐,狭隘,如此容易猜忌和妒恨吗?无法忘记那可怖的一幕,那一双眼凶光暴射,眼珠都泛着血红,剑光凛凛,毫不留情地劈向她,刺骨的寒意,飒飒然划痛她的面颊……
莲生奋力摇了摇头,自囊中摸出一把香丸,全部捏破,让纷纷扬扬的香雾,扫去眼前幻影。
香雾飞腾,在空中交织出曼妙图案。硕大的摩诃波楼沙花凌空绽放,淡粉花蕊漫天翻卷……一人多高的摩诃曼陀罗花,如火红号角伸向天空……摩诃旃那花飘浮水底,青色花瓣如天女罗裙,两个紧拥的人影奋力游向它,衣袂在水中层层飞扬……
点点滴滴,全是她与他的回忆。此生只要有香在,就不会忘记那个人。是彼此知心,同生共死的人,是承诺过互许终身,永不分离的人。爱与伤害,如此胶结,哪个可以不顾,哪个必须割舍?
指尖微抖,点出四溅的细小星芒,瞬间将香雾收敛于无形。
莲生闭目昂首,凝神许久,猛然睁开双眼。
等什么等?去找他说个明白。若他有半分不妥,便狠狠揍他一顿,从此一拍两散。在这里自伤自怜,又有何益,人生最浪费的就是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神。
心智一清,蓦然发现自己已经行到前日与李重耳分手处。寒风依旧,人去岸空,低头却见岸边积雪异常凌乱,深深浅浅的足印掀出枯草深处的黑泥,历经两夜严寒,冻成各种怪异形状。
这冰湖人迹罕至,哪来这么多杂乱足印?
莲生心头一紧,俯身细看,果然是数个不同的鞋履印迹,有草鞋,快靴,朝靴,抬头更望见附近接连几处冰洞,半个湖面的冰层都从这里生出裂隙,碎得乱七八糟,无数冰块飘浮岸边,冻硬的烂泥中还有爬动的痕迹。
莲生整个人似乎被一只巨手攫紧,疼得蓦然一缩。
前夜与李重耳反目,她骑着瑶光离开,此地只剩李重耳孤身一人,他……出了什么事么?
“莲生姑娘?”
莲生蓦然回头。
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方巾青袍,披一领灰鼠皮袄,络腮胡须,额角还贴了一帖膏药,正满脸堆笑地望向她。身后跟了几个壮汉,打扮不一,但个个睁圆了眼睛,虎视眈眈地打量莲生。
“你们……什么人?”莲生警觉地倒退一步。
几个壮汉狰狞一笑,更加紧密地围拢。
一阵喧攘,扰乱湖边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