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平不可能说这是他的习惯。
而且他说屎尿横流也并不是夸张。
虽然中国很早就掌握了粪肥的发酵技术,并因此拥有了有非常成熟的使用粪肥经验,农民们绝对不会轻易把自己宝贵的屎尿留在自家之外,城市里甚至也早有了几乎是暴利的专门收集屎尿的垄断职业——粪霸。
为什么粪这么重要?
说组数据吧!
据罗马时代的《克洛米拉农书》记载:欧洲当时粮食收获量与播种量之比为4至5倍,13世纪英国的《亨利农书》记载为3倍。
而从我国成书于北魏末年(公元533年-544年)的《齐民要术》看,我国6世纪粟的收获量为播种量的24至200倍,麦类则为44至200倍。
这种巨大差距的关键性因素就是粪肥。
但即便如此,中国普通老百姓其实并没有不随地大小便的习惯和认识,更很少有人认为这是多大问题,自家不种地的人们尤其是城市里不愿费劲刷洗马桶的懒人们仍然会随处解决。
而城市里粪霸们也只管收集自己治下区域各家的马桶以及公共厕所里的屎尿,路边随地大小便的过于分散,也就不会去管。
如此,人口越是聚居的地方,卫生情况也就越糟糕,蚊虫和气味肆虐也就更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了,尤其是夏天。
训练有素的军队会好一些,军队很早就认识到了屎尿横流是个管理失当问题,尤其在野外还可能会污染宝贵的水源,因此精锐部队大都会对随地大小便进行严格管控并专门挖厕所。
但这并不包括左良玉的部队。
第一次身处左良玉军中时,李平就知道这支部队根本不是不懂卫生的问题,而是管理水平极糟。
赵兰月注意到了李平那有些反常的动作以及他的不自然,她有些恍然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领口,然后脸开始有些微微发红。
这应该不是她故意的。
她急忙让秋千慢慢停了下来并整理了一下胸口。
失笑一下后,她没再纠结,而是有些疑惑的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是这样么?我以为别的地方会好些,这里是因为打仗才变成这样儿的。”
李平苦笑起来,他不得不解释道:“这才是真正的古代!一个愚昧的时代,大明还算好的,其他地方更烂。由于大便并不能被直接当做肥料,而欧洲人又不懂粪肥的发酵技术,以至于城市里的屎尿问题更为严重。
我记得现在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1638年9月5日-1715年9月1日)为了解决凡尔赛宫、卢浮宫和枫丹白露宫到处是大小便的问题,不得不采用一个办法,那就是轮流搬家。每月搬一次家,人们糟蹋这一处时,清扫另一处。”
“怎么会这样?”赵兰月几乎是目瞪口呆。
“事实如此。这个时代人们还不知道细菌,更不明白疾病是怎么传播的,自然也就不明白卫生脏乱差是导致疾病频发的主要原因。再加上又没有特效药、没有抗菌素,感个冒都常常会死人,说人命如草真不为过。抓他们卫生,要求严一些,可以大大的降低生病率和死亡率,对大家都有好处。”李平继续补充道。
苦笑的摇了摇头后,赵兰月感慨道:“你知道倒不少。干净些真的挺好,心情都不一样儿,我喜欢你这里。”
赵兰月显然认可了李平的解释,并没有想到别处去。
“嗯”
李平应了一声,但却没再说别的。
赵兰月抬头笑了笑,接着又主动挑起话题道:“你怎么这么重视养鸡养鸭,看人家赵游击每日游走于上层之间,史明和王成武一天天在那里琢磨打打杀杀,就你琢磨的总和他们不一样儿,全是吃穿住行。”
“哦”
李平又习惯性的应了一声,他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些什么,这又不是必须解释的送命题,而且说来话长。
赵兰月有些不满了,她噘起嘴斜斜的看向李平。
“你怎么哑巴了?”
李平被佳人的恼怒搞的有些过意不去,只好想了一下说:“赵进是游击,我们能过得消停,全靠他联络上层,他是真的不容易。而史明他们是精于武艺,可我真的不太懂,当然只能琢磨琢磨后勤上的事了。”
“就这样?”赵兰月明显不信。
“训练是个体力活,能量跟不上就没法组织大强度训练,因为体能支撑不了。听说史明搞到了不少粮食,他当然可以多搞训练,但现在我却只能满足士兵们最简单的一日三餐和极低的蛋白质需求,杂役和勤务们还只能是一日两餐,不想办法自力更生当然不行。而且只要生产搞好了,物资丰富了,兵也就强了,人心也就留下了。”
赵兰月恍然的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也很不错。虽然我不懂但也看得出,你的兵其实练得很好,守纪律,有朝气,看着像兵样儿。而且我听宝来说,你考虑事情特别全也特别细,他挺服你的。就是史明,说到你也是很欣赏呢。”
看赵兰月这么说,李平只能自谦道:“其实我就是瞎琢磨,闲不住。”
赵兰月没有回应李平,而是关心道:“好好睡一觉吧,你晒得那么黑都挡不住你的黑眼圈。”
“岁数大了,躺不住,习惯了。”李平嘴一秃噜,没经大脑,脱口而出。
然而,赵兰月并没有嘲笑他。
她很正色的盯着李平说:“生活总要继续,哭也是过、笑也是过。既然已不能改变,折磨自己也是徒劳,为什么不坦然去面对,生活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你的快乐才是对亲人最好的慰藉。”
前世,赵兰月对李平的印象很模糊,只有那一瞬间的一瞥。
在这里,虽然接触很少,但只那一路的南行却也足以让她感受到李平的干练和良好修养,他明显是一个讲规矩有能力的人。
更重要的是,赵兰月在李平的眼中看到了并不多见的尊重,直觉告诉她这不应该是一个保安该有的谈吐和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