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过傍晚,残阳沉入天际,窗外洒入的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加速衰减。未点燃的火烛远远搁在书案上,读书之人轻蹙了眉努力辨认字迹的模样,印刻在天香脑海中,更为她添上几分愁情。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冯素贞拿书的姿势未变,视线却已落到天香身上,见她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鼓着腮吹了吹,着实可亲可爱,眉目便悄然舒展开来,笑问道,“公子,你刚才去哪了?”丝丝缕缕的依恋之意从她温柔口吻中泄露出来,与平日里纯粹的温和又有些许不同。
天香点了烛火擎过来,光焰照亮冯素贞墨色的瞳,晃得她虚目闪躲。
我该时刻陪伴她身侧的,天香心下自责,只呐呐回道,“就在堂下发了会儿呆。”倘若自己不在,又没有旁人为她掌灯,冯素贞独坐暗夜里会想些什么呢?不忍揣度,不能深思,天香默默垂下眼帘暗自神伤。
卧榻中的那人一双美目微微上挑,探寻地望入她的眼睛,见天香神情黯然,便放下手中的书,将天香拉近自己,问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还没放置稳当的火烛忽地一颤,天香惊了一跳,不知她所指是准备马车回京一事、萧七娘滥杀无辜一事,还是她忧心皇兄可能对她不利一事。
“哪有什么事瞒得过你这个举世无双状元郎,”天香自知悲喜外显,已引得冯素贞挂怀,便笑嘻嘻岔开话题,“我特意找了个大夫来,想再给你看一下伤。”
如此而已?冯素贞将信将疑。
“公子其实不必费心劳力,迄今为止,大夫的处置并无不妥之处。”她本就精通医术,对自己的伤势究竟如何,心里明镜一般,早已平静接受了现实。
“这是个胡人,和中医定是不同,万一呢……”天香抓着她的手轻轻摇晃,颇有撒娇耍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你就让他瞧瞧吧。”
胡人?华夏为中,四方皆为胡人,敌友参差,身为大明长公主的天香接触胡人一事,可大可小,岂可轻率。
“哪里来的胡人?公子知道他的底细吗?”
“是我在安定结实的朋友,为人很可靠。”为了说服冯素贞接受诊疗,天香大话讲得掷地有声,顺便得意地一仰脖,毕竟她可是大名鼎鼎的闻臭大侠,豪气云天,朋友来自五湖四海,见她有事都愿出手相助。
不过说到那人的底细嘛……
——天香回想半天,竟是连那人来自哪里,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冯素贞则是另有思量,若是个陌生的胡医,她尚不会如此在意,能让天香称之为朋友的人,她总归是要掌目一二。
“那公子请他进来吧。”
在天香急切的催促声中,胡人着装的男子迈步进来,面对了冯素贞浅浅躬身施礼,“见过冯先生。”
“不必多礼。”冯素贞抬手虚扶态度谦和,却并不掩饰目光中对眼前人的审视,此人身形相貌并没有明显的胡人特征,行为举止更是自然流露汉家仪态,“这位大夫贵姓?”
“免贵姓易。”
“请坐,易大夫。”冯素贞向一侧的圆凳作出一个礼让的手势,“你现居安定吗?”
“不在安定。”易大夫撩袍坐下,平视着冯素贞的眼睛,“在辽东。”
“辽东?两地相隔千里,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呢?”冯素贞觉得此人眉眼熟悉,仿佛哪里遇见过。
“路途虽远,但家父需要采买一批此处特产名贵药材,价值不菲,须得我亲自督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