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彻对镜而立,觉着这衣饰看起来还有些眼熟,确切来说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就很眼熟......
左右两个魔界小侍女,一人手持紫砂藤蔓香炉,为他衣饰熏香。淡薄的轻烟徐徐从香炉中溢出,兜头兜脑的上来,是以念最爱的冷檀香气,弥漫厢房。
另一人手持玉色纨扇,在一旁轻轻扇动那些萦绕浮动地缕缕烟气,将香味附着在他的衣饰上。
手持香炉的小侍女上下打量着萧元彻,溢着笑意道:“原本就觉着公子像,现在换上这身白衣,就更像了!”
一旁拿扇子的小侍女笑着附和道:“何止是像,简直就是那画里走出来的!难怪君上会看中公子呢……”
萧元彻不解,问道:“画里......什么画?”
手拿香炉的侍女解释道:“君上年少在玄霄时曾倾心于一个男子,可那人却背叛了君上,害君上遭受业火之刑。也不知君上是忘不了,还是根本不想忘,反正每日都会画他的画像,这么一画啊,就是十年......公子就和那画中的白衣少年长得颇为相像,特别是穿上这身白衣,若说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也不为过。”
执扇侍女轻轻一叹,道:“说来,那时候君上也真是可怜......尊上...不对是先魔尊了,也对她很是严苛。君上若在修炼中稍有懈怠,就会惨遭雷光鞭刑。君上每每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画那白衣少年的画像。每日画,每日焚,年年月月皆如此,就这样挨过了这十年......公子,我家君上这些年很是不易,你定要多逗君上开心,如此君上高兴了,说不定立你做侧室呢......”
每日画,每日焚,年年月月皆如此......
萧元彻自然知道,她们说得那画中白衣少年便是过去的自己,只是他因噬灵心魔而忘记了与以念过往的记忆。
竟是此刻才知,原来从那时候起,以念对他已情深至此。
不过多时,衣饰已焚好了香,一切皆已准备妥当。侍女们引他至以念寝殿前,便驻下了脚步。
萧元彻白衣翩跹,推扉而入。见以念正坐于案前,为着眼前案上堆积如山的魔界奏本抓耳挠腮。
这几日,安置完无极宫暴乱的死伤者,又接着处理寂沉寂煞二人余党,好不容易喘口气回到无极宫,又看到这么多未批阅的奏章,深切体会了这当魔尊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以念强打精神,全神贯注地专注在那些字里行间,头也不抬地道:“萧大仙师你来啦,我还有好多公文没批完,你若乏了,就先睡吧。”
萧元彻看着她一脸倦容,走到烹茶的石桌边,将茶盏斟上,道:“君上命我侍寝,我怎能独自先睡呢?”
以念依旧俯身埋头在一堆奏本公文间,笑道:“那你就脱光光去榻上等本君吧。”
萧元彻坐到她身旁,将她手中奏本合上,又将热茶递于她,温声道:“不许看了,你已经好几日没合过眼了。”
他极少这般温柔,以念从他修长的手中,接过那一盏满满的香茶,吹开丝丝缕缕的雾气,喝了一口。
这才抬起头,见他着一身皓月白衣,眉眼间是那样温和澄澈,似是当年玄霄上的那白衣少年,让她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与怅然。
萧元彻正拿过案上奏本,随意翻看着,蹙眉埋怨道:“这都是什么流水账,通篇废话,以后超过三十字的奏本都打回去重写......”
“元彻哥哥......”以念望着眼前的他,轻声唤道。
萧元彻还在皱眉看那些长篇大论的公文,应道,“嗯?”
“元彻哥哥......”以念再次唤他。
“嗯?怎么了?”萧元彻抬眸见她,伸手轻轻梳理着她刚才拨乱的发丝。
“元彻哥哥......”以念也不知为何要唤他,此刻只深切地想要抱紧眼前的人。
于是一头撞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搂着萧元彻紧紧地不松手。
萧元彻则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猛然被烫了一下,良久,方才道:“念儿,在魔界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苦?”
以念贪恋地依靠在他的怀中,嘴唇嗫嚅,喃喃道:“嗯......尊上对我很严厉,不过他都是为我好。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千百遍了,更不会有这一身修为。”
萧元彻轻抚上她墨色长发,轻轻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助你为他固元,恢复修为是不可能了,但保住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以念微微一怔,错愕道:“可是你不是很讨厌他的吗?”
“现在也很讨厌,可谁让他是你想守护的人。”
“元彻哥哥......谢谢你......”
这几日,冥渊的伤势越发重了,意识涣散。
他一直在自己那些动荡不安的梦境里穿梭。
一会是千年前他还是孩童模样,母亲在病榻上唤他渊儿,让他努力活下去。
一会是少年时他在修仙门派,被众人欺负殴打。
一会又是堕入魔道后,与冥曜一面如旧。
记忆翻腾,时光重叠......
以念将他从榻上扶起,与萧元彻分别坐在他左右,二人同时结印,凝聚灵力渡入冥渊躯体。
殿内随着二人施法,一片皓然白芒大作。
冥渊的意识很是混乱,二人似乎也随着他扎进了那片盛大的白光里一般,与他同知同感,进入那隔世的岁月。
这日的雪下得很大,镇上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白茫。
一个瘦小的孩子却穿着单衣,拖着竹席上病重的母亲在雪地里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