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而欣喜地道,“以念那丫头刚还说要张罗我们的婚礼,我就笑她和元彻都十年了,还没拜过堂呢,倒是先来催我了,岂料她还生气走了……”韩慕白一时开心得像个孩子,低低的语气如温柔明亮的光线。
她缓缓低首,小心隐匿好眼角的泪珠,“其实冥姑娘很可爱,公子他虽是入了魔障,我也依旧感觉到他本性并不坏。你有这样好的弟弟妹妹,在玄霄那些年一定过得很快乐,不像我孤身一人,在世上也没有亲人。”
韩慕白的声音有沉沉的坚定,“你有我了,从今往后,我会永远在你的旁边,任何时候只要你转头,就能看见。”话到此处,他顿一顿又羞涩道,“以念可都叫你嫂子了……”
“韩公子……”她轻轻唤道,似蝴蝶缓缓落在耳边。
“嗯?”
“谢谢你……”
姒姬的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在韩慕白看不到的位置,无声蜿蜒在她苍白的面颊上。
韩慕白眸光已中有无数神采流转,笑吟吟道:“姒儿,怎么突然这样说?要说感谢的话应当是我。我本以为将孤身一人长留玄霄,不想老天爷对我这样好,让我遇见你。年少时,我将得道飞升作为此生最大的使命,总以为只有得了仙身,才能知天地,见众生。但元彻和以念却想要放弃修行,下山成亲。那时的我很是不解,他们就说如果有天我遇见心爱的姑娘就会懂了。”
他的声音忽然郑重而坚定,“现在我懂了,原来你便是我的天地人间。”
姒姬低低应道“嗯”一声。
这样恍惚的一瞬间,所有的悲欢、辛酸、惊喜、爱恋和这些日子的深切期许,一起涌上她的心头。
她连忙拭去了面上的泪痕,只道:“韩公子,我有些累了。”
“那我送你回房休息。”韩慕白拥着她,勉力下榻起身,又觉一阵无力晕眩,险些栽倒。
姒姬搀扶他躺下,依旧微笑着,眼中却泛出一抹悲凉,“你瞧你,身子都还这么弱,还是好好歇着吧。明日我再来看你,我走了……”
说罢,她转身,艰难地踱步离去。
“姒儿……”韩慕白忽而伸手拉住她的手,十指与十指牢牢交握,仿佛无尽欢悦和离别悲怆都交织在这手心中。
姒姬驻足,心中一软,几乎要落下泪了来。
他的脸上露出那样温润如玉的温柔与欣喜的神色,在秋日萧瑟阴暗的天色下,明亮得如同夏天最明媚灿烂的阳光,“让我想再多看你一眼,就一眼。”
姒姬同是凝视他,良久无言。
纵有千言,亦只能如此了。
“好了,怎么看也看不够,不能再看了。”韩慕白孩子气地强迫自己转过身,背对姒姬,催促道:“姒儿,你快去休息吧,别让我担心。”
只听到她缓缓道:“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平静得听不出一点情绪的波澜。
韩慕白并不知道她走至门外,频频回首三次,明明眼中的眷恋和伤痛,直欲摧人心肠,可面上却是如常微笑着。
她眼中的眷恋和不舍似天边最后一抹斜阳,是晦暗阴沉将要入夜的天空,终于一点一点绝望地沉坠了下去,只余无限伤痛,似无边夜幕。
这日,韩慕白已可以下床走动,几日不见姒姬,相思万分。
好不容易走到她所住的偏殿才得知,姒姬在他解毒的那日就已离开焚影了。
他焦急地找到以念,责怪她竟不告知自己解毒的真相。说着气急攻心,脸色骤然白得跟上好的宣纸一般。
以念忙扶他坐下,安抚道:“大师兄,你打我骂我都好,千万别再气坏了身体。”
韩慕白捂住心口,却依旧着急责怪道:“我怎能不生气?你竟让姒儿一个人去玄霄,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让她去就算了,还不阻止她离开,她修为本就不高,若是这三年修炼中出了事,身边连个护法的人都没有!”
以念委屈道:“我也没想到姒姬姐姐会这么仓促不告而别的。我想她嘴上说要三年后再见,实际上肯定也是希望你去寻她的。那你就更应该快快养好身子,才能早日与她重聚。”
见韩慕白还在气头上,她心念一转,又道:“大师兄,我知错了。为表歉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你听了之后就不许再生我气了。”
瞧她委屈巴巴的模样,韩慕白语气软了几分,“什么?”
以念道:“其实姒姬姐姐和萧元彻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
他微微错愕,眼中忽然闪耀过明亮的一点光彩,旋即又欣喜起来,“你说真的?”
以念漫不经心道:“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拿姑娘家的清白开玩笑。只不过是让她脱了衣服,看了看是不是有妖斑......”
话没说完,就被他骤然打断,“什么?”随后声音又高了几度,像个吃醋的少年,“萧元彻这个混蛋!谁让他看的?”
以念拉过韩慕白的衣袖,像小时候那般,左右摇晃着撒娇,“哎呀,师兄就别生气了,我小时候光溜溜的样子,你不也看过吗?算是扯平了。”
见他已然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甜蜜喜悦之中的神情,和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以念又认真道:“说真的大师兄,等你找到姒姬姐姐,我们把萧元彻的噬灵心魔驱除后,我们四个人就离开焚影找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住下来好不好?”
“嗯,焚影虽大,却实在冷清。我更怀念我们三个年少时在玄霄那样简单的生活。”韩慕白不觉含笑,神色松弛下来,“等一切尘埃落定,若真能找一处山明水秀之地隐居,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望向窗外,眼眸清亮,像是已经看到了心中的那处地方。
以念托腮望向他看得方向,想象着,道:“房子不一定要很大,够住就行。但一定要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夏天喝酒谈天,冬天围炉赏雪。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还可以在院子里玩耍。那我和元彻哥哥就当孩子的干爹干娘,你俩最好能生两个孩子,免得跟我俩抢。”
韩慕白脸上微微一窘,绷不住笑道:“你这傻丫头,这都想到哪儿了。我除了会点法术,什么都没有,说不定以后穷得都揭不开锅,人家姒姬姑娘凭什么要下嫁给我?”
以念郑重地从桌子上支棱起来,道:“穷得揭不开锅,怎么可能?你,玄霄大弟子,年少得道,凭你的修为,完全可以出摊算命。上面写着‘玄霄首席弟子,不准不要钱’一定生意很好。我呢,堂堂魔君,偶尔在焚影做厨子,现在厨艺也精进不少,就可以开个酒楼,实在不行就在你算命摊旁开家面馆也行。姒姬姐姐会的东西可多了,开个绣房或者来帮厨也行。至于萧元彻嘛......他好像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要不,让他去当个打手吧?”
韩慕白亦是认真地胡说八道,“比起当打手,我看他还是去秦楼楚馆卖笑更赚钱。说不定还能当个头牌,我们三个就能指着他养活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看来富甲一方指日可待。还是仙上思虑周全!”
“魔君大人过奖了……”
兄妹二人饶有兴致的说笑起来,却不见屋外墨色的云如烟雾席卷,殿宇楼阁如无数鬼魅怪影,重重叠叠向着远方天际蔓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