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走近,额头几乎快抵上门玻璃,发现外面竟有一方水池,此刻正闪动着粼粼的城市灯光,游曳的波点映在玻璃通道周围,梦幻而别致。水池里装有喷泉装置,眼下没有启动,只亮起一盏盏小灯,像沉在水底的星星。
主厦那一侧有各式各样的咖啡厅和甜品店,这个点已经打烊了,若是在白天开张的时候,长篷底下,水池边上,静坐等一阵风来,就能优哉游哉与时间和解。
还真想不到,两栋永动机般忙碌的大厦中间竟有这般风景。
言崇飞不觉看入神了。
华景昂打理完个人卫生,换上干净的衬衫,关灯下班,经过底楼的楼梯间,一眼就望见侧门边鬼鬼祟祟的言崇飞。
每年进来的新人都会对大厦各处充满探索的欲望,可他们并不知道,上帝的陷阱无处不在——
华景昂眼看言崇飞隔着门玻璃极力张望,离触碰到侧门的警报系统只差一步。
华景昂默默叹了口气,迅速相中附近一台自动贩售机。他悄无声息走过去,在随意按下某个饮品按钮的瞬间停住,突然更换选择,买了一杯冰咖啡。
“咣当!”
出货口里砸出一声巨响。
言崇飞相当警觉,听见身后有人,以最快速度远离侧门,假装无事发生。
岂料他刚迈出几步,就好巧不巧和远处的华景昂打了个照面。言崇飞这次没有准备腹稿,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华景昂也露出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的表情,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问他:“你还没回家吗?”
言崇飞将视线落在他周围:“噢,我正准备回家。”
“从侧门吗?”华景昂假装误会的样子,并善意解释道,“侧门出不去,只能走正门。侧门对面是主厦,需要主厦的工卡才能刷卡进出。”
言崇飞勉强挤出笑容:“我、我知道,就是随便看看,这外面的水池还挺漂亮的……”
华景昂意识到言崇飞仍然站得很远,两人已经超出了正常社交对话的距离。
奇怪。
华景昂径直走向言崇飞,一来是因为交谈的礼貌,二来是想试试,如果站在正常距离内会有什么后果。
言崇飞本想简单聊几句就打发走人,谁知道这位大佬居然主动朝他靠了过来,难不成还聊上瘾了么!
言崇飞承认自己这把岁数都是白活的,完全不及卡十组那帮小年轻跟华景昂相处得自然。他见华景昂越来越近,相悖的气场迎面袭来,周围没有旁人可以充当他的底气,竟不自觉开始朝边上战术性撤退。
华景昂走一步,他挪动半步,走一步,挪动半步。
直到,两人的距离缩短为一个不远不近的范围,迁徙终于停止了。
好像没有世界末日。
言崇飞还是不敢直视他:“有、有什么问题吗?”
华景昂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大厅,忽然将嗓音压得很低:“不要对这里太好奇。”
言崇飞一愣,什么意思?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高情商理解就是友善提醒,低情商听进去就成了一种与生俱来的轻蔑和刻板。
斟酌一番,言崇飞猜他应该是善意,但心头多少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教育有点情绪:“你不觉得越是这么说,只会让人越好奇吗?”
眼睛长在前面就是拿来看的,脑袋搁脖子上就是用来思考的,好奇不过是人的本能罢了。
不好奇他也不会到这里来。
华景昂似乎没想到言崇飞会这么坦率,但也就坦率了两秒钟,紧接着飞快做出让步,对自己语气诚恳道:“不过,还是要感谢领导的指正,我这大半夜的东张西望,确实有点冒犯。”
华景昂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解释道:“我们是平级同事,谈不上领导。”
言崇飞心道你都教育到老子头上来了,领导这头衔也算是无名有实。
华景昂注意到言崇飞眼底闪过的微妙情绪,不知为何,目光也随之大胆,渐渐朝他整张脸蔓延开来。
初见时的打量都是仓促的,直至此刻才觅得机会仔细观赏。
言崇飞的肤色是一种健康的暖白,五官生得精致,天然透着一股世俗之外的灵气,可眼神早已出离青涩,藏有大浪淘沙过后的纯粹。
这往往意味着,无论是示威还是示弱,是可惧还是可怜,都会拥有比别人更极端的吸引力和感染力,整个人的气质是棱角分明的,漂亮又带刺儿。
言崇飞感受到华景昂略微冒犯的目光,莫名生出一种被调戏了的错觉。
华景昂就此打住。
“而且,”华景昂的心情突然松弛了许多,“这里是无领导集团。”
哦,谁还不知道这里是无领导集团了,拿什么集团来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