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衍在,老内侍又道:“萧世子处也有的,老奴已派人将您的那份给送去了。”
是的,前几日正是嘉城长公主忌日,安国公头夜里出宫,翌日便留了话说回去给嘉城扫墓,他年年皆是如此作为,引不起文帝疑心。
这一禀报来得何等及时。
一则,将先前被郑朗汇报事务而中断的事再度拉回几人跟前;二来,给此次离宫的困局提了个醒——安国公这里,其实也是一条路。
安国公那是何许人?当年先是同嘉城长公主拼死闯进凉州城救先帝,后又孤身前往突厥敌营,将被俘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文帝,千里迢迢给救了回来。
是不是中了别人的计谋另当别论,要论对皇家的衷心,安国公之心那是天地可鉴。
可老内侍话落,萧衍却是红着眼一笑,何等凄哀,何等痛苦。
萧衍这等模样落在太后眼中,那就是无以复加的锥心刺骨。太后走到萧衍跟前,亲切地拉过他的手,低声心疼道:“衍儿……”
实际上她也不知要说什么、该说什么,即使是自个的儿子害了自个的女儿,她又能改变什么?知子莫若母,她的儿子如今是帝王,这帝王心啊,绝情,难测。
萧衍恰到好处地滴了几滴泪,引得前几日才怀念过长女的老人家更是泪水涟涟,心疼至极。
太后颤抖着手,给高出一个半头的外孙抹泪,更咽着道:“衍儿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莫哭了。”
忽然见识到如此一幕,前来汇报要事的郑朗猛地收了下握着的拳头。
御书房的铜兽香炉里,飘散着轻淡却沉稳的袅袅青烟。
一向矜贵傲慢的萧世子当下猛虎落泪,烟雾丝丝缕缕中,平添一种脆弱至极的忧伤之美。
郑朗心中之怪异,难以言喻。
却是没等他继续原地观摩“脆弱”的郎君,文帝就挥了下手,命他出门等候。
郑朗依言退下后,文帝走到执手相顾、无语凝噎的祖孙二人跟前,叹息:“朕自小敬重长姐,岂会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多的话不必说,光解释这一句,已算是堵上了做皇帝的全数尊严。
得一位皇帝放低身段示好,再不借坡下驴,便有些蠢了。
萧世子极快地抬袖抹了下泪,似从悲伤中勉强抽身,而后闭目缓了下,快步走到文帝的御案前,抓起文帝的玉牌端详。
半晌后,他眼中一亮,惊喜道:“舅舅,这不是你的玉牌!你的玉牌我磕过一回的,这里,你且看,我那时摔落的角不在。此乃有人仿造而成!”
喜悦中的萧世子眼眸明亮,眼中流光溢彩,眉目舒展间,那股既矜贵又少年气的气质流露,似重新找回信仰。
他往前数年如一载,在文帝跟前展现自己“暴躁”、“冲动”的做戏起了作用。
到底是年轻人,城府如此,喜形于色——如此一想,文帝心中的弦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