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常客的目光立刻黏了上来——她走路时腰肢轻摆,像一只慵懒的猫,却偏偏带着不容亵渎的疏离。
乐队的小号手吹错了半个音,吧台边的洋人绅士放下酒杯,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她径直走向角落的卡座,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声响淹没在爵士乐里。
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倚在吧台边,红唇咬着细长的烟嘴,眼神却冷冷地刺向角落里的梶原千春。
“瞧她那副清高样儿,”穿猩红旗袍的嗤笑一声,指尖弹了弹烟灰,“装什么千金小姐,还不是来这儿钓男人的?”
同伴斜睨着那边,酸溜溜地接话:“模样确实不错,一股清冷的气质……不过,谁知道背地里是什么货色?”
“就是,就是……”
她们故意笑得很大声,笑声里掺着掩不住的妒恨。
梶原千春在卡座落座,指尖轻轻摩挲着高脚杯的杯沿。
水晶吊灯的光影在她眸中流转,却映不出一丝温度。
她唇角噙着浅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舞池——
那个穿军装的军官正搂着歌女调情,远处几个舞女仍在窥视,窃窃私语如蚊蝇嗡鸣。
她垂眸啜饮香槟,甜腻的酒液滑过喉咙,心里却冷静地计算着时间。
再过三分钟,目标就会出现在楼梯口。
“这位小姐,肯赏光跳支舞么?”
男人踩着略显拖沓的步子走近,白色西装在霓虹下泛着微青。
梶原千春抬眼,将他整个人收入眼底——
三十五六岁,摸样还算周正,梳着油光水滑的背头。
只不过眼角细纹里藏着风月场的老练。
这种人,梶原千春见的不少,他们频繁出现在舞厅里,谈笑时总爱用镀金烟盒敲打吧台。
每晚他们都在舞池边逡巡,专挑新来的女人下手,递烟时小指上的翡翠戒指会故意蹭过对方手背。
老顾客们见怪不怪,只当是舞厅里又一株招摇的野草。
她忽然笑了,将指尖虚虚搭在他手上:“荣幸之至。”
白西装一时竟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梶原千春轻哼一声,才回过神儿来。
音乐恰在此刻转为慢狐步,她随着他滑入舞池,像两片被卷入漩涡的落叶。
梶原千春的舞步像一段流动的诗。
她的腰肢轻盈却不轻浮,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踩在节拍上,墨绿旗袍的下摆随着旋转荡开优雅的弧线,宛如夜色中舒展的荷叶。
白西装原本虚扶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小姐的舞姿真是令人难忘,”他低声赞叹,嗓音里带着刻意的温柔,“我在金陵滩混迹多年,还未见过像您这样——既端庄又风情万种。”
梶原千春微微偏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先生过奖了。”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扫向二楼包厢——目标人物已经落座。
二楼包厢的珠帘后,一个瘦小的身影陷在丝绒沙发里。
他穿着考究的灰色长衫,手指细白如女子,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葡萄。
灯光下,他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时带着蛇类的阴冷。
他很少眨眼,目光始终黏在舞池中央的红男绿女身上,舌尖轻轻舔过葡萄破裂的果肉。
身旁的保镖弯腰耳语,他却只是摆了摆手。
整个包厢仿佛笼罩着一层粘稠的雾气,连侍者递酒时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白西装带着梶原千春滑到舞池边缘,借着换曲的间隙,不动声色地试探:“听小姐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她垂眸浅笑,“家父早年经商,我在苏州和杭州都住过几年。”
“难怪气质如此出众。”他目光灼灼,“不知如今在何处高就?”
“父母都不在了,不过是帮舅舅照看家罢了。”她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抬眼看他,“先生在哪里高就?”
他正要回答,她却突然轻笑:“哎呀,您戒指上的祖母绿倒是稀罕——莫不是去年拍卖会上那对?”